亦乐亦忧的圣贤境界

二、亦乐亦忧的圣贤境界

儒家注重个体内在德性的目的是提升自我的道德境界,达到成圣成贤的目标。孟子所追求的是乐的圣贤之境。他认为,人生的意义和价值就在于寻求生命的安适、满足和愉悦。然而,这种安适、满足、愉悦不是使日常生活中的情欲得到满足,而是一种纯粹精神上的愉悦。这种愉悦与人的道德情操相关,是人获得安身立命的道德追求。

重视血缘亲情是原始儒家的一贯品性。因此,在对乐的道德追求中,孟子把基于血缘亲情的天伦之乐放到了最基础的地位。“君子有三乐,而王天下不与存焉。父母俱存,兄弟无故,一乐也;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二乐也;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三乐也。君子有三乐,而王天下不与存焉。”(《孟子·尽心上》)“父母俱存”兄弟无故”是孟子对生命存在的深切关切,是一种天伦之乐。只有“父母俱存”才能从父母那里体验到来自父母的爱与对父母的爱;只有“兄弟无故”,才能体验到兄友弟悌的手足之情所带来的快乐。正如孟子所说:“孩提之童无不知爱其亲者,及其长也,无不知敬其兄也。”(《孟子·尽心上》)这里所说的“无不知爱其亲”“无不知敬其长”是日常生活中最普通的事情,孟子把其作为体现人生价值和意义的最初表现,这也正是他把天伦之乐作为求乐道德追求起点的意义之所在。除了追求天伦之乐,孟子还追求一种以自我德性为基础的道德人格之乐。蒙培元指出:“孟子是以‘天爵’蔑视‘人爵’的哲学家。他认为,道德人格是实现乐的体验的真正主体,离开德性主体的自我感受、自我体验,便无所谓乐。”[22]在孟子那里,自我价值的实现过程就是发挥心的全体大用,不断扩充善性,使其明见于外。见之于外,则人人都能从中得到快乐。所以孟子宣称:“万物皆备于我,反身而诚,乐莫大焉。”(《孟子·尽心上》)这种乐是“仰不愧天,俯不怍人”的大丈夫之乐。“得天下英才而教之”是孟子对孔子“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忠恕之道的发挥。孟子认为,自己得道,不是道德追求的终点,还应把此道发扬光大,让更多的人享有道德恩泽,正如朱熹所说:“尽得一世明睿之才,而以所乐乎己者教而养之,则斯道之传得之者众,而天下后世将无不被其泽矣。”[23]这是孟子的第三种乐,传道授业之乐。此三乐之境集中体现了孟子德性境界的特点,即把仁道原则贯彻于德性境界的提升过程,使个体的生命价值在历史与现实的同一中获得了实现。

孟子所追求的圣人境界不仅体现为乐的情感,还包含一种“以天下为己任”的忧患意识。“乐民之乐者,民亦乐其乐;忧民之忧者,闵亦其忧。乐以天下,忧以天下,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孟子·梁惠王下》)朱熹《四书集注》云:“乐民之乐而民乐其乐,则乐以天下矣;忧民之忧而民忧其忧,则忧以天下矣。”这是孟子一切喜怒哀乐的最终落脚点。其中,恻隐之心是生发“以天下为己任”的直接契机,承担困苦的责任感是同情心的必然升华。孟子正是通过对“师行而粮食,饥者弗食,劳者弗息。睊睊胥馋,民乃作慝。方命虐民,饮食若流。流连荒亡,为诸侯忧”的深刻体验来弘扬人性之本善。所以他强调的“忧”有两层意义:一是从人道主义出发的悲天悯人的情怀。他所忧患的不仅是“仰不足以事父母,俯不足以蓄妻子”的物质匮乏,还涉及百姓内在精神生活的缺憾。“若民,则无恒产,因无恒心。苟无恒心,放辟邪侈无不为己。”所以,当现实的苦难蒙蔽人的善良本性时,孟子内心深处自然产生一种无限的同情之心,也即“恻隐之心”“不忍人之心”;二是“以天下为己任”的道德责任感。“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是孟子毕生追求的社会理想。因此,当他追求圣人境界时除了谋求个体道德生命的提升以外,也在谋求天下的安康幸福,“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积豚狗彘之畜,无失其时,七十者可以食肉矣。百亩之田,勿夺其时,数口之家可以无饥矣”(《孟子·梁惠王上》)。正因为这种忧患意识,才使孟子的乐不是肤浅之乐。可见,在孟子所追求的亦乐亦忧的圣人境界中,乐是主体,是根本,有忧才有乐。忧是过程,乐是目的,经过忧的乐才是真正的乐。也只有超越忧,才能真正体验到乐的境界。“乐以天下,忧以天下,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孟子·梁惠王下》)一个贤明的君主,只有爱护百姓,为百姓着想,与民同乐,才能王天下。范仲淹的“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就是从此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