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力假仁者霸,以德行仁者王”

三、“以力假仁者霸,以德行仁者王”

孟子仁政的理想是“定于一”而王天下。而王天下,就必须顺乎民心,反对“以力假仁”的霸道,推崇“以德服人”的王道,以德行仁。在孟子看来,霸者崇尚“力”,可以成为大国;王者崇尚“德”,可以一统天下。霸者以力服人,但无法收服人心;王者以德服人,才会使人心服。“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力不赡也;以德服人者,中心悦而诚服也,如七十子服孔子也。”(《孟子·公孙丑上》)赵岐注曰:“霸者以大国之力,假仁义之道,然后能霸,若齐桓晋文等是也。以己之德,行仁政于民,小国则可以致王,若汤文王是也。”[8]“霸者之民,驩虞如也;王者之民,皞皞如也。杀之而不怨,利之而不庸,民日迁善而不知为之者。”(《孟子·尽心上》)孟子反对霸道,特别蔑视实行霸道的齐桓公管仲君臣,“称仲尼之徒,无道桓文之事者”(《孟子·梁惠王上》),“尔何曾比予于管仲”,并且认为“五霸者,三王之罪人也;今之诸侯,五霸之罪人也;今之大夫,今之诸侯之罪人也”(《孟子·告子下》)。面对孟子对五霸的指责,王阳明指出:“五霸攘夷狄,尊周氏,都是一个私心,便不当理。人却说他做得当理,只心有未纯,往往悦慕其所为,要来外面做的好看,却与心完全不相干。”(《传习录下》)意思是说,王者与霸者最大的区别在于出乎公还是出乎私,五霸虽尊周氏、攘夷有功,但实为罪人,原因在于他们是出于私心,是“不当理”;而王者遵循的是天理,为百姓之利。

因此,孟子对“虐政”、暴君进行了深刻的揭露和批判。这种揭露与批判,在先秦诸子中是不多见的。“贼仁者谓之贼。贼义者谓之残。残贼之人,谓之一夫。闻诛一夫纣矣,未闻弑君也。”(《孟子·梁惠王下》)在传统的礼法观念上,臣弑君、下犯上都属于非礼的行为。但孟子认为历史上残暴的君主,如桀、纣、幽、厉之属,他们罪有应得,汤、武革命为其合理之举,“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易传·革·彖》)。对于这一点,荀子也有相同的看法,《荀子·正论》说:“世俗之为说者曰:‘桀、纣有天下,汤、武篡而夺之。’是不然。……汤、武非取天下也,修其道,行其义,兴天下之同利,除天下之同害,而天下归之也。桀、纣非去天下也,反禹、汤之德,乱礼仪之分,禽兽之行,积其凶,全其恶,而天下去之也。天下归之之谓王,天下去之之谓亡。……汤、武者,民之父母也;桀、纣者,民之怨贼也。”在此基础上,孟子还抨击了当时统治者只贪图个人享受,不问百姓疾苦,不顾百姓死活的暴行:“庖有肥肉,厩有肥马,民有饥色,野有饿殍,此率兽而食人也。兽相食,且人恶之;为民父母,行政,不免于率兽而食人,恶在其为民父母也?”“狗彘食人而不知检,涂有恶莩而不知发;人死,则曰:‘非我也,岁也。’是何异于刺人而杀之,曰:‘非我也,兵也。’王无罪岁,斯天下之民至矣。”(《孟子·梁惠王上》)“凶年饥岁,君之民老弱转乎沟壑、壮者散而之四方者,几千人矣;而君之仓禀实,府库充,有司莫以告,是上慢而残下也。曾子曰:‘戒之,戒之,出乎尔者,反乎尔者也!’夫民今而后得反之也。君无尤焉。”(《孟子·梁惠王下》)正是由于当政者不问百姓疾苦,不顾其死活,“率兽而食人”“上慢而残下”,民众才“疾视其长上而不救”。因而,君王应反对霸道地实行王道,以德治天下。这样,社会的运行发展就能合于仁义礼智的道德规范,人之存在的道德善性就能得到实现。这也是孟子提倡仁政的价值所在。

孟子之后的荀子在王道与霸道的关系上,虽然在一定程度上承认霸道的价值,对现实有所退让,但其基本主张还是捍卫仁道的价值。他认为构建社会秩序的第一步是取天下,然后才是治天下。古代圣王主要靠道德的力量感化他人,以至于“南征而北国怨”“东征而西国怨”,因而取得天下的速度较快。并且这种方法百姓是真心“从服”。荀子:“故曰:以德兼人者王,以力兼人者弱,以富兼人者贫,古今一也。”(《荀子·议兵》)孟子向往尧舜禹等先王之政,实质上是希望道德主体与政治主体合一。在他的理想中,远古时代,德性最高的人为天子。如像禹这样与木石居,与鹿豕游,居住在穷乡僻壤的人,由于其德性高尚,经尧的推荐,受到百姓的拥戴,而终成天子。那时候,人们“修其天爵,而人爵从之”。有德就有位,无德必无位,只有能为百姓谋福利的有德者,才能成为天子、君王。这是强调道德与政权合一。孟子认为这种道德与政治的合一是最理想的政治法式,它应该成为万事的法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