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有这种文艺大众化时代的历史经验,周立波的《山乡巨变》显然比一般所谓“工农兵文学”、“社会主义现实主义”定义中图解式的小说有更深厚的文化蕴涵。作品的亮点不是传统小说中万众瞩目的英雄人物,与之相反,“从新的立场出发”所表现的“新的叙事诗”中,现实生活里的芸芸众生更能够给读者“一个很大的震动”,给读者“极大的勇气”,“力图恢复与人们的合作”xxx。这不仅对于读者,也是周立波“精神还乡”的意义所在。
现代作家“精神还乡”写作并非自周立波始,如果从被鲁迅称为“乡土文学”的蹇先艾、许钦文、王鲁彦等作家20年代的作品算起,到《山乡巨变》已经有三十多个年头。鲁迅说:“许钦文自名他的第一本短篇小说集为《故乡》也就是在不知不觉中,自招为乡土文学的作者,不过在还未开手来写乡土文学之前,他却已经被故乡所放逐,生活驱逐他到异地去了,他只好回忆《父亲的花园》,而且是已不存在的花园,因为回忆故乡的已不存在的事物,是比明明存在,而只有自己不能接近的事物较为舒适,也更能自慰的”xxx。更不必说古典文学中那些“逃禄归耕”,或以“香草”“美人”自比的作品,已经有一两千年历史。
然而,与以往把乡土、自然作为作家自我人格外化的写作不同,周立波的社会主义政治理想在《山乡巨变》中获得了实现的巨大潜能。特别不容忽视的是小说中的各色人物,他们普通人的身份通常被外界忽略为“无言无语,难以捉摸”的一群xxx。周立波以及当代一批反映农业合作化题材的小说作品,把这些中国基层的农民推向历史前台,他们不是作家标榜自我人格的投影,也不是激进政治的传声筒。由于文艺大众化的历史背景,周立波以其特有的文学经历和文学修养,使他对农村普通人精神世界的揭示,其中“芸芸众生”的每一位,都无法用后来所谓的“中间人物”加以定格。他们活灵活现,诚实可爱,由此与作家的政治理想能够更为有力地结合在一起:从长远来看,走社会主义道路的选择并不集中于少数“先进人物”,而是中国乡土社会对于未来的一种普遍性期待。
《山乡巨变》中的生活已经离我们远去,但周立波建造的“小说故里”,他带领读者去实现的一种“精神还乡”,依然为我们今天的纪念活动提供了充分的理由。
2012年8月9日完稿,本文为作者参加湖南省益阳市委市政府召开“周立波文学研讨会”(2012年8月15-16日)的学术论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