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设置:三分法
影片的人物谱系基本按照正面人物、反面人物、中间人物三种类别来进行人物配置。相对于略显概念化和扁平化的正面人物代表肖主任、反面人物代表韩老六来说,赵玉林、老田头和老孙头的刻画是最出彩的。这三人都来自于底层农民,有家庭背景,也有人性身上常有的弱点。他们的形象并非高大全,但因为源于群众生活,带有民间话语特性,从而让观众更能感同身受。这也是周立波小说中人物刻画的一大特色。
赵玉林是一个成长中的英雄人物。从肖主任出现开始,他就带有明显的支持倾向。但是影片并没有简单地将他作为一个概念人物来处理。赵玉林作为英雄的成长史是一段具体的、历史的、发展的进程。一开始赵玉林对于投靠肖主任是抱有怀疑心理的。当肖主任拒绝赴宴,和韩老六划清界限的时候,他才吃了定心丸。作为首个拥护者,赵玉林配合工作队深入基层了解情况。在第一次揭发韩老六的批斗会上,赵玉林仍然抱着狭隘的复仇心理痛诉苦难史。当赵玉林入党以后,他开始教育妻子要有集体主义素养,不要光想着自己分财物。最终在击毙土匪头子韩老七的过程中,赵玉林以英勇牺牲的方式完成了英雄的华丽转身。从主观上要求进步——个人复仇的自私心理导致受挫——在启蒙者的教育下入党——英雄仪式化:牺牲一系列的情节设置,是赵玉林的人物塑造轨迹,也是十七年革命历史题材中普通人转化为英雄的惯用手法。比如《董存瑞》《闪闪的红星》《红色娘子军》等等都是如此。
老田头是一个中间人物,也是一个转变性的人物。面对恶势力,他有懦弱的一面;但是在关键时刻,老田头绝不接受地主阶级的收买。他秉承良心做事,是一个固守传统道德伦理和民间文化的守成者。但是在表现老田头转变的关键瞬间,导演突出了镜头的表现功能。当老田头窝藏韩老六一事揭发时,为了避免说教的倾向,导演故意省略了肖主任对老田头的说教段落。而下一幕接人民群众送军的场景。肖主任的同事带来了前线捷报频传的消息。老田头受到极大的震动。导演利用一个由远及近的推镜头,重点强调了这一内心化的转变过程。导演在小说描绘人物的基础上,发挥影像的优势强化了这一角色的内心发展进程。
老孙头是原小说中非常具有亲和力和喜剧性的人物。电影汲取了这一优势,保留了老孙头的鲜明个性,为影片增添了许多生活气息和喜剧性。从开场老孙头赶大车拉开序幕,老孙头便作为一个民间文化的智者形象,活跃在观众眼前。与赵玉林、老孙头相比,老孙头并非没有那么厚重的积怨,而是以一种顽强的生命意志和乐观的生活态度化解了生活中的痛苦。他自嘲自己无后,称“老伴58结了个老倭瓜”;他参加批斗大会,乐意和大家分享“黑瞎子掰玉米”的笑话。正是这样一个长期在土地和生活中积累了生存经验的人,才会活得异常地坚韧和洒脱。而老孙头的刻画完全偏向于民间话语的配置和安排,他所出现的空间都是纯粹的生活场景,和政治关联不大。这样纯民间性的普通老百姓的代表才是最有鲜活力的。直到新时期,我们仍然可以在文艺作品中看到这样的人物形象。比如余华《活着》中的福贵。
另外,在影片中还活跃着一群女性形象。虽然这是一部主打男人戏的影片,女性作为配角对男性只能起到一种陪衬功能,但是在传统观念主导下,女性常常处于政治觉悟差、个性上自私落后的一方。导演着重从性别意识上描绘女性的生活个性,常常形成一种喜剧效果,对核心事件的正剧氛围起到一种协调和平衡。比如对韩老六的两个老婆吝啬、自私、撒泼的描写处处妙趣横生。而老白的老婆“吃醋”给工作队的土改运动安排了个小插曲。赵玉林的老婆很贤惠,但带有小农经济的自私性。赵玉林入党兴奋之余,教育妻子在利益面前,多想想别人,像肖主任那样。
这样影片在内在人物刻画上,形成了党启蒙教育人民,男人主导教育女人的局面;从艺术层面而言,影片突出了先进人物、英雄人物的典型性,中间人物的立体化,同时从民间立场的角度出发,又兼顾了民间文化的集大成者——老孙头和一批女性形象的轻喜剧刻画。从而使影片形成一幅建国初期整个农村社会各阶层的众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