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立波乡土小说语言的特色,经历了一定的发展过程。他的早期创作都是以知识分子为题材,语言自然也带有较强的知识分子气息。只有在进入40年代后,在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的影响下,周立波才有意识地转换自己的创作题材,并开始自觉地学习农民的语言,尝试与农民的语言相接近。

在周立波的语言探索中也有过曲折和困难,正如周立波的自我批评:“在延安的乡下,我也住过一个多月,但是我是在那里写我过去的东西,不接近农民,不注意环境。……因此回到学校来,有人要我写乡下的时候,我只能写写牛生小牛的事情,对于动人的生产运动,运盐和纳公粮的大事,我都不能写。”xxx他最初写农民的作品并不成功,其人物语言也依然有浓郁的知识分子气。这是学者对他的《牛》的批评:“他揣着满脑袋苏俄小说的词句来到这里,遇到的却是最‘本土’的中国西部农民生活;……俄式或欧化的文句,倘用于表现大城市的中国知识分子或现代产业工人,虽亦不甚合体,然终有一二相通处,但用到黄土高原上,则反差太大,风马牛不相及。”xxx同样,几年后,周立波在《暴风骤雨》中运用东北方言取得了一定的成绩,但还明显存在着为人物没语言的缺点,未能达到自然和谐的高度。只有在他在建国后回到家乡益阳,以自己熟悉的家乡话写家乡人的时候,才实现了对自我的超越,进入到更高的语言境界。周立波小说语言艺术最成功的作品,是《山乡巨变》、《山那面人家》等50年代创作。

在这一过程中,周立波对语言艺术作出了巨大努力。他非常重视语言艺术,在创作谈中多次谈过语言的重要性,在创作过程中,也非常看重对语言的提炼和修改。《山乡巨变》中的许多语言都是经过他的反复斟酌才确定下来的。xxx正是建立在这样的认识上,他才会将《暴风骤雨》的语言放在重要位置,也有如此深刻的体会:“初到东北的城市听到一些人说协和语,以为伪满统治十四年把东北人民的语言也给破坏了。一到乡下,就知道东北语言还是由农民完整的保存着,带着浓厚的中国传统的气派和泥土的气息。《暴风骤雨》是想用农民语言来写的,这在我是一种尝试”xxx,作为一个南方外省人,去用东北方言写东北生活,并且达到可以乱真的地步,作者所付出的努力是可以想象的。即使是在周立波回家乡后,尽管写的是自己熟悉的生活,用的是自己习惯说的家乡方言,他依然不放弃对语言的搜集。可以说,他的整个创作生涯都伴随着对农民语言的学习,都与农民语言有深厚的渊源:“我喜欢农民的语言。在乡下工作时,曾经记录一些农民生动的语言,在读书看报时,也很留心别人怎样运用农民的口语。我以为农民的语言比知识分子的语言生动得多了。……学会运用劳动人民的语言必能改革我的文体。”xxx 这一点,在他的亲属晚辈的故事叙述中体现得更为详细和具体——即使是到了晚年,被迫离开了小说创作,他也依然关注农民鲜活的语言,将这些语言与自己的小说创作事业联系起来。xxx可以说,正是这种对语言的深刻自觉和努力追求,才造就了周立波乡土小说语言上的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