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林太平街四号的半年里

桂林太平街四号的半年里

2008年暮春四月,我们几个喜爱周立波作品的朋友相邀来到美丽的山水城市桂林。

那天,蓝天宁静,阳光明媚,风亦柔柔,更明媚的是我此刻的心情。因这次桂林之旅了结了我多年想来看望的,在中国革命史上作出了无法用数字概括其重大贡献的——八路军桂林办事处旧址和《救亡日报》旧址。

我们先来到位于桂林中山北路14号的国家文物保护单位八路军桂林办事处旧址。这所楼房,从外形看不同于其它楼房,有点特殊,整个门楼象一块大匾。大门的右边挂着叶剑英1983年元月题写的白底红字的长匾:八路军办事处纪念馆,左边挂着深蓝底白字的长匾:国民革命第十八集团军桂林办事处。侧门上方横桂着“万祥醩坊”牌匾。从侧门进去,就看见长条形的柜台上陈列着当年一些酒坛酒罐。再往里走,是一个小天井,天井三方有房子,一方是围墙。小院干净,井井有条。每一个房间都陈列了文物。后面是“八办”纪念馆。纪念馆副馆长、桂林抗战文化研究会会长文丰义研究员,为我们作了热情洋溢的详细讲解,还赠送了我们4本厚厚的文史资料。彼此对文史的爱好,让我们一见如故,好象久违的朋友。纪念馆陈列室规模大,材料丰富,抗战文化主题鲜明。还有许多当年的照片,是当年八办的工作人员、爱好摄影的童小鹏所摄。这些珍贵的镜头传递了当年桂林“八办”意气风发的战斗风貌。

抗日战争时期,武汉、广州失守后,桂林成为大后方抗日文化中心,扛起了中国抗战文化大旗。正如桂林市政协文史委原主任何开粹先生在《桂林赋》中所写:“八年全面抗战,上千名家纷至。沫若亚子,茅盾巴金,田汉予倩,夏衍荃麟,胡风艾青,皆文坛之俊杰也。救亡图存,突起异军。西南剧展,八省参演,极一时之盛;抗战门神,万户争贴,振九州之魂。”1938年10月到1940年皖南事变之前,到桂林的文化界人士有1000多人,进步文化团体多达40来个。其中《救亡日报》以统战面貌出现,实际是桂林八路军办事处的机关报,宣传中国共产党抗战方针和推动抗战文化运动的坚强舆论阵地。

位于太平路4号的《救亡日报》旧址,与八路军桂林办事处旧址相比,显得幽静、冷落一些。“《救亡日报》旧址”这几个字镶在围墙上的进门处,“桂林市文物保护单位”碑立在进门的右手边。我们怀着一种崇敬感推开了虚掩着由两块木门组成的大门。小院有些凌乱,似乎无人打理。我向正在收拾杂物的大妈打听,她说,这里没有什么东西了,由她守房。大妈还讲,旁边还有一栋,那是原来办印刷厂的地盘,因建住房,早已拆了。

这是一座年代久远显得比较陈旧而又得到了保护的一个小院,因为毕竟冠上了——桂林市文物保护单位称号。小院面积约300多平方米,有两栋房子,前一栋是木结构两层楼房,后一栋是砖木结构楼房。房子墙身泥沙斑落,有开裂的小缝。门窗有些倾斜,失去了当年油漆闪亮的光泽,似乎显得些暗淡。只有用青砖砌成的阶矶,还是当年那样厚实、稳当。房子虽没有了当年那种意气风发,却给后人留下了一段难以忘怀的历史。现在这里住着桂林市监狱退休老人黄宝贵夫妇。他说,房子主人姓陈,1938年租给了救亡日报社作社址。几经周折,现在是监狱的职工宿舍,1984年成为桂林市文物保护单位。

当笔者走出《救亡日报》旧址,深深感到繁华的桂林、五彩缤纷的世界里,唯独它冷落、清静?!今天我们能过上平和的生活。它是作出了贡献的。我想,这一市级文物保护单位能得到政府的重视和修缮,成为一个爱国主义教育基地,展示当年《救亡日报》的历史风彩,该是一件多有意义的事呵。

《救亡日报》于1938年5月创办于上海,是上海救亡协会的机关报。上海沦陷后迁广州,广州沦陷后迁桂林。当时,周恩来、郭沫若向李宗仁、白崇禧做工作后取得合法地位。文馆长介绍,武汉失守后1938年10月24日晚,白崇禧、周恩来等撤离汉口去长沙。路过沙市后,白崇禧的汽车抛锚。周恩来邀请白崇禧坐他的车。一路上,周恩来向白崇禧宣传党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方针,鼓励白崇禧抗日。白崇禧同意在桂林设立八路军办事处,也同意在桂林恢复《救亡日报》社,经过艰苦的筹备,1939年1月10日,《救亡日报》在桂林出版。报社建立了中共支部,郭沫若担任社长,夏衍担任总编辑。

据夏衍回忆,周恩来指示桂林日报要“坚持抗战、团结、进步方针,办出独特风格来,办成一分左、中、右三方面的人都喜欢看的报纸”。经过编辑同仁共同努力,这张八开版面的报纸吸引了许多文化人投稿。连日本进步文人鹿地亘、池田幸子等也常有文章在这份报纸上发表。报纸日发行量也由最初3000份扩大到一万余份,在江南各省、港澳和南洋一带发挥了鼓励抗日的积极作用。

据周立波自己在文章中回忆,1938年11月上旬,周恩来同志在八路军驻长沙办事处接见周立波,派他和廖沫沙、欧阳山等去沅陵恢复《抗战日报》。1939年4月,周恩来同志从桂林电告八路军驻湘办事处,要周立波来桂林。

1939年5月 周立波从沅陵经邵阳抵达桂林,与夏衍、艾青、艾芜等同志一起编辑与《抗战日报》并称为姊妹报的《救亡日报》。11月中旬,张闻天、周扬来电,要周立波去延安工作,他即离桂,与正在南方巡视工作的胡乔木等同志同路去了延安,被分配在鲁迅艺术学院任编译处长兼文学系教员。

周立波在桂林太平街4号生活工作了半年时间,主要任务是编辑《救亡日报》副刊《文化岗位》。他写了许多文章,参加救亡文化活动,给同事们留下了深刻印象。

当时报社经费困难。据许觉民(曾任中国社科院文学所所长)回忆,报社人员每月只拿一点生活津贴,没有稿费,每天伙食只是糙米饭和一点蔬菜,生活十分清苦。周立波和艾芜同住在一座楼上,房间门对着房间门。每天晚上,周立波去上夜班,熬更度夜,努力工作。夏天,南方夜晚蚊子叮咬。入冬,南方的晚上不烤火,冷冻难熬,脚都冻肿了。白天,还要翻山越岭,外出采访,辛苦备尝,却从不叫苦。作家艾芜在一篇文章中回忆了两件事:

周立波同我坐在桂林的乐群社喝茶,忽然拿手触我一下,叫我看一个中年人,那人正走出茶社。当时周立波的脸色变了,尽量忍着他的恼怒。我问这是什么人?周立波在上海神州国光社作校对时,印刷所工人罢工,他帮工人说话,就是这个人——工头,上海话所谓的拿摩温,专管工人的,把他抓去拘押,控告他是共产党,就这样在上海坐了几年的西牢。这个中年人叫汤XX,在桂林科学印刷所工作,是上海迁来的。

周立波离开桂林的时候,把一条西裤子脱下给我,说是他在汉口借黄洛峰的,要我以后还给黄洛峰。我同黄洛峰同志是1939年冬天就在去云南认识的,同在一个山村教寒假义务学校,一村的人都在过年,我们两人就爬一座山来度春节,算是年青时候最好的朋友。几年在桂林,都没会见黄洛峰,我只好把裤穿了。以后也忘记了此事。现在看来,可能周立波看见我没有一条好裤子,便托辞给我的吧?因为直接说送的话,我会拒绝的。这足见立波对友人的厚道。

在桂林图书馆地方历史文献部,我们查阅了1939年《救亡日报》,周立波发表的文章有:

1939年7月14日:《湘西的苗家》,

8月20日:译文《为什么莎士比亚为苏联人民所珍爱》,

10月30日:叶紫病逝,周立波闻讯后悲愤交加,写下了别具一格的悼文《为叶紫喜》,

11月8日:《叹诉与做》(短论,约800字),

11月9日:译文《亚美尼亚的绘画》,

12月18日《江南敌兵哀语》(短评,约250字),

除《为叶紫喜》一文外,其他各篇均未收入《周立波选集》、《周立波文集》。一次查到几篇佚文,这是我们的重要收获。

在桂林期间周立波还译完了早在武汉开始翻译的苏联报告文学集《白海运河》一书,可惜译稿在桂林毁于日寇炸弹,未能出版传世。

据桂林同志介绍,周立波在桂林参加了两个影响较大的文化活动:

当年文化人云集桂林。1939年7月4日,桂林文艺界在南京饭店举行聚餐会,商讨成立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桂林分会筹委会事宜。周立波与艾青、艾芜、舒群、田汉、夏衍、方振武、胡愈之、王鲁彦、宋云彬、焦菊隐、赖少其、白薇等被推选为筹备委员。

叶紫去世后,周立波与在桂林的文化工作者商量了救助叶紫遗孤事宜。11月3日周立波与夏衍、艾芜、沫沙、林林、新波等在《广西日报》、《救亡日报》刊登为援助叶紫先生遗族募捐启事:叶紫“病中无法生产,只能靠高利贷度日,但仍努力于创作计划中三十万言之长篇《太阳从西边出来》,最近以病状加深,同患疟疾,又以债务无法清偿,忧虑不已,于10月5日下午7时1刻逝世,身后萧条,不仅遗妻孤儿生活成问题,而且埋葬之费亦无法筹措……”。

1941年皖南事变发生后,政治局势恶化,《救亡日报》被勒令停刊。《救亡日报》办报时间虽不长,但在中国新闻史上影响是很大的。周立波在桂林太平街4号《救亡日报》工作时间虽只有半年,但在他革命文学生涯中却是重要的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