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氏的哲学思想

康氏的哲学思想

在说到大同社会主义的思想内容之前,我们先来介绍一下康有为的哲学思想,因为他的哲学思想是和他改造社会的思想密切联系着的。

康氏的哲学思想,主要渊源于今文派的春秋公羊传,由孔门派的“性善说”与“天人合一说”等宗教化的唯心论,和王阳明的“致良知说”等唯心论演绎而来,所以说他是一个主观唯心者是大致不错的。比如他说:“夫浩浩元气,造起天地,天者,一物之魂质也,人者,亦一物之魂质也,虽形有大小,而其分浩气于太元,挹涓滴于大海,无以异也。”(《大同书》)就是一个标本的好例。又如什么是作为康氏哲学理论之唯一宗旨的“仁”呢?“仁者何仁?吾神之胄,先圣孔子教非之欤?”(上海强学会序)孔子的教义,就是“仁”的精义。然则孔子的教义又是什么呢?只就孔子的哲学思想中的“仁”来说,无非就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的推己及人的忠恕之道的思想,在哲学上说来,就是内心决定外界的唯心论思想。所以康氏这位“天禀哲学家”(梁启超称语)的宇宙观,与孔子的唯心宇宙观,并无二致。至于康氏还把孔子神化,把他奉承为中国的上帝,其徒梁启超曾说:“先生者,孔教之马丁路德也。”此言已道出康氏对孔教是何等颂扬推崇。

其次,说到康氏的所谓“考证”的方法论,也是和他的宇宙观相一致的。钱穆曾说:“长素之治经,皆先立一见,然后扰乱群书以就我,不啻六经皆我注脚矣,此可谓考证学中之陆王。”(《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梁启超又说:“有为以好异好博之故,往往不惜抹杀证据或曲解证据。”(《清代学术概论》)这些话都说得极明白,康氏自己“先立一见”,然后“扰乱”“曲解”客观的东西,以适应他自己纯主观的拟想,这种主观唯心论的表现,可谓臻于极点!

再说到康氏的人生观。他说:“故普天之下,有生之徒,皆以求乐免苦而已,虽人之性有不同乎,而可断言之日,人道无求苦去乐者也。”但是不幸这“千劫皆烦恼”的世界里,“人之生也与忧俱来”(《大同书》):在这样的社会环境底下,他觉得只有倡“大同”以拯救这苦难的世界。如果是以不满现实和现实斗争与改造现实的命题出发,这是很对的。但是严格地去分析一下康氏这种人生观,就可以看出:在说到改造社会的愿望时,他只想用个人的苦乐的愿望去冲破与解除这人生的烦恼的羁绊,似乎有点近于虚无主义的思想。但在说到人生为什么会产生这种苦恼的原因呢?他却说是由于人类投胎的结果。比如他说:“……上立帝王,下设虏奴,贫为乞丐,富为陶朱,尊男卑女,贵人贱狙,华族寒门,别若鸟鱼。蛮獠都士,绝出智愚,灿然列级,天渊之殊,呜乎命哉,投胎之异也。”又说:“天地固多困苦,原投胎之误,实为苦恼之万原。”(同上)这种把封建社会内的身份关系严密固定化的观察的结果,又似乎有些近于定命论的看法。更加上他那促使他改造社会的“不忍之心”的主观动机,几种思想夹杂在一起,显得他个人的思想是异常混乱的。

最后,还说到康氏的历史观。他说:“……人道进化,皆有定位。自族制而为部落而成国家,由国家而成大统,由独人而渐立酋长,由酋长而渐正君臣,由君臣而渐为立宪,由立宪而渐为共和。自据乱进为升平,升平进为太平。进化有渐,因革有由,验之万国,莫不同风。观婴儿可以知壮夫及老人,观萌芽可知合抱至参天,观夏殷周三统之损益,亦可推百世之外夷狄,太平世则远近大小若一。”(《论语注》)在康氏看来,社会的更替,一定是按部就班的。中外古今以至将来,都不能超过了他所预定所设想的范围,当然,像美国能不经过“君臣”的封建主义,和他的所谓“立宪”而直接跳到“共和”,在他是不可以想象的;正如他以为中国之由“君臣”到“共和”可以不经过他设想的“君主立宪”而会成功,是不可想象的一样。

康氏的历史观,很显然带着庸俗进化论的观点。不过康氏这个观点,在当时已是离经叛道的思想了。因当时的士大夫都相信过去胜过现在,是“退化论”者。这观点在当时确有它的进步作用。

由于康氏以上的哲学思想,便不可能了解客观社会的一般与特殊的发展规律,而不能不只从主观的“理想”出发,去“创造”和实行他的华而不实的大同社会主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