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永远是太阳
语言其实是一个十分广义的概念。
似乎任何生命的存在都有语言。因为语言是一种表示存在、用于交流的手段。
有有声的语言,有无声的语言;有直接的语言,有间接的语言。
人有人的语言:动嘴的语言,动手的语言,动枪的语言——都为传递某种信息。
树有树的语言:婆娑起舞,搔首弄姿;
狗有狗的语言:狂犬吠日;
天空有天空的语言:雷鸣电闪;
连汽车都有自己的语言:嘀——嘀——。
这些都是广义的——语言。
然而,在世间千万种用于传递信息、表示存在的语言之中,只有人类的语言与众不同。因为人发明了文字,人能够用文字记录自己的语言,记录自己讲话的内容和声音,记录人的思维活动。
文字并不只用于记录讲话的声音,也用于记录没经过发声环节的思维。
写书就是一个例子,您见过先把要写的说一遍再将其付诸笔墨的作家吗?
所有作家都是闷着头写的。
记录的是自己的心声。
人类以语言为工具所要达到的最终目的只有一个——传递信息和思想,即通过语言的媒介告诉他人自己正在做什么和想要做什么。
还有哈姆雷特说的“To be or not to be”——生存还是死亡。
这个目的决定了语言和记录语言的文字的形式。
语言本身并不一定要用声音表达。声音只是用于传递语言的众多手段之中的一种。
哑语就没有声音,因为哑语不需要声音就可以达到传递信息的目的,哑语用的是手势。
航海时用的信号灯也是一种无声的语言,用的是灯光。
语言的终极目的是表意。
语言只是人类使用的众多用于表意的媒介中的一种。
任何语言都包含文字和发音两大要素。
拼音文字和象形文字虽然性质不同,但在表示意义的最终目的上是殊途同归的。
一、拼音文字表意的途径:
第一,确定字母发音→第二,将文字用字母记录
第三,将语意付诸文字→第四,最终达到表意目的
例如:
McDonald's Comrade
}
都是记录某种声音的符号,是使用它们的人后来将“汉堡包餐馆”和“同志”的意义赋予它们的;或者相反,是人先将那两种意义借用这两种声音表达,然后再将之固化成文字的。
无论如何,McDonald’s和Comrade记录的都是两种准确的声音或音节。它们之所以准确,是因为人们已事先用字母表将每一个字母的发音固定了。
而象形文字则不同。
二、象形文字表意的途径:
第一,从自然中获取反映语义的图形
第二,将之精制成文字
第三,再最终用之表意
象形文字本身无声,或者说没有固定的、必然的声音与之相配。
当古埃及人和古中国人在河边画出一个⊙符号时,他们并不需要将之定音就能直接表达“太阳”的意思,因为⊙是太阳的缩影。虽然它后来发展和演变成了现代的“日”字,至今使用它的人也没能用一个固定的声音来表达它。普通话将它的发音定为rì,上海话、广东话、天津话将它发成与rì不同或完全不同的声音;日本人将它用做该国之本,将日本定义为“日之本”(太阳升起的地方),将“日”字发成“に”(Ni)或“にち”(Ni Chi)等不同的声音。
有多少种用使用“日”字的语言、方言,就有多少种有关它的发音。
“日”永远不可能有一个统一、固定的发音,因为方言无法消灭,因为日文、韩文也不可能消亡。
因为它永远是“太阳”的意思,发音的变化并不会影响它的意义和它所要传达的信息,不会影响它作为记录语言的文字的功能。
因为它直接取自太阳,因为它只表现一个固定的意义——太阳。
因为太阳只有一个。
象形、拼音文字都表达某种固定的事物,拼音文字先记录固定的声音,再去通过对声音的标记使其与某种意义发生固定的联系;象形文字不表现任何固定的声音,它只表现固定的意义。二者的最终目的都是表意,但前者是间接的,后者是直接的。
象形文字虽无声,却绕过了作为手段的声音,直接指向了文字的目的——表现意义的目的。它走的是一条捷径,一条笔直的路。
这就是声、形两类文字的根本区别。
使用象形文字的人不用知道对方语言的发音就可以交流,中国人和日本人只要会写汉字就能用文字“笔谈”。
但使用拼音文字的人则不能。
从没见到讲西班牙语的人与讲英、法语的人在不懂对方语言时用笔“交谈”的,因为那是一桩荒唐的事,因为拼音文字能写下来就应该能讲出口,对于使用同类字母的人来说二者本来就是一回事。
中文是世上仅存的一种直接表意的文字。
中文绕过了发音——上百种不同的发音,然后将几千个方块字的字义坚实地固定在事物的本义上,并固化出了——统一的汉字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