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种“机器人”——德国人与日本人

两种“机器人”——德国人与日本人

德国在西欧,日本在东亚,两个国家两个民族,本来井水不犯河水,不该被放到一处相提并论。

然而,这两个国家、两个民族又好像值得被从东、西两个半球中分别提出来,评一评,比一比,论一论。

德国人和日本人虽远隔千山万水,却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

还是从他们使用的语言——德语和日语讲起。

德文和日文都是十分机械性的语言。

德文的机械性,如前文所述,在于它语言结构的精密和文字组合的匠气。

日文的机械性,亦如前文中所述,在于对同一种表达方式不厌其烦的、机械的、重复性的运用。

比如:日本人回家后一定要说上一句:“ただいま!”

这句话译成中文的意思是“我回来了!”

其实这句话等于是废话,根本就不值得一说。

难道不大喊一声“我回来了”,人就没回来吗?

本来是回家,又不是做强盗,有必要提醒每一个人注意吗?

有趣的是日本人无论男女老少,无论早晨晚上,只要是一走进屋子,便都来上这么一句。

有的人甚至明知家里没人,也大喊一声:“ただいま!”

此外,日本人在吃饭前也一定要宣布一句:“いただきます!”勉强翻成中文,意思是“我吃了啊”。

同样,有人自己吃饭,饭前也要这样嘀咕一句。

不知日本人在睡觉之前是否也要说上一句类似于“我睡了啊!”的话。

难说。但不知道那样的套话是否也适用于男女睡觉之前。

德文和日文是机械性的文字,发明和使用那两种文字的德国人和日本人也就难免机械了。

没有机械意识和头脑的人是驾驭不了机械性的语言的。

连工厂里的机械师都要技校毕业呢。

德意志民族和大和民族的共同之处,就体现在都具有机械式的思维和习惯这一点上。

德国人是西方的“机器人”,日本人是东方的“机器人”,而世界上真正能达到“机器人”级别的,恐怕也只有这两个民族了。

德国人和日本人的“机械性”首先表现在貌似的愚笨上。

与德国人或日本人短时间接触过的人很容易发出这样的惊叹:“其实德国人、日本人并不聪明。不但不聪明,还大多笨得出奇!”

两国人的“先天愚”最先表现在口才上。

日本人只要一用其他语言说话便像患了口吃,吞吞吐吐的,羞羞答答的。

日本人先天不善言谈,尤其是用外文交谈。

德国人之中倒不乏口才好、口若悬河式的人物,如前文所说的希特勒;无奈德文不好听。不好听的话讲得越多,就越显得愚笨——机灵的人会那样滔滔不绝地讲别人讨厌听的话吗?

德、日两个民族的“愚笨”还表现在,离开了群体的德国人和日本人,其独立生存和工作的能力都要大打折扣,尤其是日本人,又尤其是离开了日本、出走到世界各地的日本人。

日本人在国外旅行总要成群结伙,如同幼儿园小孩被阿姨领着上街一样。似乎若不用一根绳子将每人的手串起来,就一定会有人掉队找不着家。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单一的、分散的德意志人和日本人都很难说出类拔萃。

然而,德国和日本却创造出了二战后两大经济奇迹!两个国家不仅从战争的废墟上站了起来,还发展成了仅次于美国的第二、第三经济大国。

凭什么?

可能凭的就是那股“笨”劲;

可能凭的就是那种单一的重复性;

可能凭的就是那种机械性的思维和机械性的认真。

无人能否认,德国人和日本人做事是最讲认真、最认死理、最不会投机取巧、最墨守成规的。

并不是说在别的民族中就没有讲认真、认死理、不会投机取巧、墨守成规的人,而是说在德国人和日本人中极难找到不讲认真、不认死理、投机取巧、不墨守成规的人。

这两者间有本质性的差别。

前者是个别的,后者是全民族和全社会的。

如果将德国和日本比作两台巨大的、随着时代的节奏飞转的机器的话,那么五千多万德国人和一亿多日本人便分别是机器上无数精密的、用血肉之躯压铸成的螺钉和零件。他们虽外观愚笨但坚固耐用,虽没有丰富的思维但忠于职守,虽行动迟缓,但不会见异思迁。他们虽然终生只被安放在一个部位上(日本大多职工都是终身受雇于一个企业),但大都是那个部位上的最佳人选,并在同一个部位上尽心竭力,恪尽职守。

顶替他们的下一代人,是新一代的螺钉和零件。他们就这样一代代地更替,一代代为国家机器尽忠。

那是一种在别的民族看来不可思议的按部就班的接力运转,是一种愚笨和智慧、缓慢与高速的辩证的轮回。

没有个体的愚笨和妥协就无法形成整体的统一,就无法创造出整体的智慧;没有个体的迟钝,没有个体的忠于职守和兢兢业业,就无法保障整个机器的高速高效运转。

从这层意义上说,由“愚笨”的德国人和日本人铸成的德国和日本便是两台内耗最小、转速最高的现代化机器。

一个在西半球,一个在东半球。

从德国机器中开出来的是一辆辆飞快的奔驰车;从日本机器中滚出来的是一台台高质量的索尼、东芝牌电器。

无人能估量二战后从德、日两国——两台现代化机器中生产出的产品对人类物质文明的贡献究竟有多大,尽管他们的贡献是以出口本国产品的方式来实现的,尽管直接受益的是他们本国。

但间接受益的乃是整个人类。

它们曾经也是两台可怕的机器。

那两台机器曾经以同样高的效率制造过战争,用的是同样忠于职守、视死如归的部件们。

那两个国家虽远隔万水千山,虽人种有别,却结成了攻守同盟的“轴心”。

那难道仅是一种战略性的需要吗?

那难道不是出于相似的人性吗?

但愿那只是历史。

但愿东、西两部高效机器上出产的永远是和平物资。

那将为全人类造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