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话:西子湖畔的笑声

杭州话:西子湖畔的笑声

也许我的耳朵有些偏差,也许我对杭州迷恋,也许我对西湖太痴情,反正,我印象中的杭州人总是笑着的,我耳畔回荡着的杭州人的话音总是带着笑声的,总是那么轻松,总是那么明丽。

杭州方言——杭州话是带着笑声的语言。

杭州话第一耳朵听上去是生硬的,尤其是在双眼被那美得使人神魂颠倒的西子湖水打湿了之后。那时我直在心中为西子湖喊冤。我认为杭州话的生硬配不上西子湖水的轻柔,杭州话中土质般的生硬配不上西子湖水中的绿。

因为那时我只看到了小巧的孤山;

但第二眼我看到了整个西湖;第三眼我看到了“苏堤春晓”后面的后西湖,以及那绿色的山。

西湖一下广大了,我的胸怀一下扩展了,也就不觉了杭州话中的生硬。

杭州话的那坚实的质感取材于杭州四周的山岭,取材于孤山、玉皇山、杨梅岭……所以杭州方言虽坚硬却不刺耳;虽质朴却不粗野。因为有西子湖的水。因为有龙井的茶。

用西子湖的水泡制龙井的茶,再掺进孤山、玉皇山、杨梅岭土石的质朴,就成就了杭州的方言,成就了杭州人的性格。

美、质朴中带着沁人的水汽。

杭州方言中的笑声也是从西子湖畔传来的。

是从雪后断桥上西子姑娘们的嬉闹中,从夏夜“楼外楼”的杯盏中,从柳浪边夜莺的歌喉中……传来的。

那是灵隐的钟鼓,是苏东坡的诗,是人类的放纵和开心!

——面对那天赐的一汪湖水。

——面对天上飞的白鹭。

那笑声中传来的是解放和升华。

可惜的是,偌大的中华只有杭州人被上苍赐与了西子,只有杭州人被娇养进了西子的情怀,也只有从杭州人的口中,才能吟出那一串串让人笑让天笑、让人开心让天开心的,自然中摇啊摇出的快乐的方言。

那是杭州人的福分呢,还是没有西子湖的其他人的悲哀?

杭州人讲话时总是带笑的,因为他们总是站在美的边缘,而在美的边缘的人就应该是笑着的。

至少,在他们想哭的时候,抬眼看一看那纯而丽的西子湖,他们就哭不出来了。

世上哪没有想哭的时刻呢?

但世上谁又有福分,在那一刻到西湖边上去接受大自然的美的抚慰呢?

只有杭州人有。于是杭州方言听起来就像笑声了。

我原想杭州话应比上海话软,因为杭州的水是软的。然而我错了。

我原想杭州话应远离北方方言的体系,因为杭州是江南。然而我又错了。

杭州话比上海话硬,比北方方言软。杭州话是带着吴音的山东大葱,是南方方言中的北方话。

是山水各半的方言。

山水各半,软中有硬,柔中带刚,南中有北,不也正是杭州人的性格吗?

杭州人比上海人自然开朗,比上海人开心,杭州人又比以山东人为代表的江北人细腻多情。

造物主将北方人的真实和南方人的细心揉成了一团,再加上点诗意——就塑成了一簇簇在西子湖边游乐着的杭州人,其中有白居易、苏东坡,有郁达夫、秋瑾、鲁迅;有文有武;有真杭州人有假杭州人,有本不生在杭州却自认为是杭州人的杭州人,也有本不是杭州人却被杭州人当作杭州人的杭州人,更有到过杭州别离杭州梦寄杭州客死杭州的杭州人……

四年前我第一次到杭州,在第一眼看到西子湖的瞬间就完全听懂了杭州方言。

这令与我初识的杭州朋友吃惊,我也同样吃惊。

因为我第一眼便读懂了西湖。

杭州方言是西子湖的水韵,我便听懂了那韵律中的声情了。

“江南忆,最忆是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