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载文和绘画及雕刻

记载文的效用，不外乎写出了人与物的形状、性质，使人仿佛文中的人与物，想象文中的人与物。所以彼的理想，也如绘画及雕刻，在于记载的逼真，使读者看了记载文，能够现出和作者近似的意象，看了所记载的山川草木虫鱼鸟兽或是人情风俗，都如看了绘画或雕刻一般。所以寻常对于记载文，常有一个“如画”的赞语。

只是记载文的特长，实与绘画和雕刻不同。绘画和雕刻，可以使人同时看见彼的全体与各部，彼的各部的关系常可以使人一目了然。文章却只能将全体各部按次说述，无论如何绝不能同时写出全体或各部来。譬如描写一个人的模样，绘画和雕刻可以将那人的全个同时显现在人们面前，但在文章除了从头到脚，按次描写，却便别无方法。这是文章的短处，也就是文章不如绘画雕刻的方面。我们要弥补这等短处，想将全体同时呈现在读者面前，除了将绘画或照片插在文中，简直没有别的方法。

可是绘画和雕刻，无论怎样巧妙却又只能表出瞬间的情状，一瞬间以前以后的情状全只能让人自己想象，作品本身断然不得描出。例如我们看弥雷的名画《晚祷》，我们看了那夫妇俩中间放着一篮薯，两旁放着农具，在鸢色的夕阳里相向站着祈祷的神情以及周围的配景，心中原会涌出无边的哀愁，乃至于想到了人生究竟的问题。但这究竟是我们的想象，至于画中所表现的实不过是农夫农妇晚祷时候一瞬间的景象，除此之外，就是晚祷的瞬间以前以后的一瞬间的情状，也并无从看出。倘要使那瞬间的前后的情形也使人知道，那就只有依靠文章的帮助了。而写出各瞬间的情状，却是文章的一种特长。所以就特长而说，文章其实与绘画和雕刻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