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漂亮

“漂亮”是文字的一种质力，文字有了这种质力，很足以吸引读者；但什么叫做漂亮呢？我想这个名词，一般青年皆可以耳入心通。我们拿一个人做比吧。他年纪不过二十上下，面孔雪白干净，衣服入时，而身段又活泼，举止动作，都很摩登，说出话来，又干脆，又清楚，写几句普通文字，也不讨厌，件件拿得起来。这些性行举止的总合就是漂亮。现在文字写得漂亮的，第一要数胡适，他的文字的全部精彩，就是漂亮，譬当如他的新生活就是一个好例。假使你要给它一个批评，那除了“漂亮”，还有什么最适当的字眼儿呢？胡适的文字，不但散文如此，就是诗也是这样，例如他的明月一首：

也是微云，

也是微云过后月光明。

只不见去年的人伴，

只没有当日的心情。

不愿勾起相思，

不敢出门看月！

偏偏月进窗来，

害我相思一夜。

自然这诗里的境界，当然与散文不同，然而它通体透明，好像从大门一直看到后堂，虽然也有点想象力，然而并没有多大含蓄，这在文字上却是一个美质和力，尤其是在现代社会中，我们要和最大多数的平民说话并且要替最大多数的平民说话，这种美质和力确实是必要的。不过我们只是拿它来做个例，说明文字上的漂亮，大致如是，并不一定是称赞它的内容；若是说到内容，那就另是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