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二,晚上11点

星期二,晚上11点

今天早上天色灰暗,十分闷热。云彩都凝滞不动。我们来到在跳蚤市场中央的工作地点。我指挥着那些置景工们,让他们去割木板来做成X形,三个垒在一起,在上面晾床单。慢慢地,风格逐步显现。玩具变成了一出床单戏的道具,杆子从各个方向把平面切割开。阿勒康(Alekan)和他的助手研究了机器。他们决定用一种对称的几何图形当靶子来试验镜头。眼睛盯着寻像器,观察景物是否还颤动,并用完了胶片末尾一节。可如何在当地冲印十米的胶片呢?在一个试验水槽中,在一个临时性的实验室里,我的助手们成功了,我看着他们在水槽中洗印胶片。机器可以使用了。明天,一架新的摄影机会到。我急着想动手拍摄特写镜头,这些镜头要求我们仔细地观察每一束细微的光线。可当我刚刚准备好拍摄预定镜头,天空又放晴了,太阳重新露面,但根本不可能再跳回去拍摄商人出发的那组镜头。需要约赛特、马赛尔·安德烈(Marcel André)、马、等等……我继续工作,但阿勒康得避开这我们曾经无比期盼的太阳,用板子遮着阳光,总之得营造出刚才的阴暗氛围,刚才需要用台灯来代替阳光的那种阴暗。

克莱蒙(Clément)自己正在布列塔尼(Bretagne)拍一部关于铁路工人们抵抗运动的片子。他给我派来了他的弟弟,而在他自己到达之前,我得管着一切杂事:晾晒的衣物,把杆子连在一起,找着家禽并把它们赶到布景区,搭建床单构成的走道并尝试着有所发现(人们没法想象在1945年要多租到十二条床单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制片人罗杰·罗吉利斯[Roger Rogelys]费了老大劲才帮我找到九条)我原来有六条。那些通道和幕布按照需要搭好了,这就用了所有的床单,令我一条多余的也没有,也不能用俯视的方式拍全景。那是我更喜欢的。如果要我描述那床单构建成的迷宫模样,我会努力让读者迷失其中,而如果我提前掀开这惊奇之盒的盖子,拍摄从上空看到的样子,迷宫的神秘感就荡然无存了。还要避免移动镜头。用递进的硬切镜头来展示那些白色的走道,这样观众就无法体会到那个地方究竟是宽是窄。

我会在后期制作的时候,把这些床单的场景剪接到它应有的位置——果园深处,而事实上我是在别处拍摄,这就是电影的好处。

今天下午,我仿佛因为劳累,因为口渴,因为床单,因为夹子,因为竹竿而晕头转向,忙得迷糊了。我可怜的脑袋都不知道如何协调图像。让·马雷救了我。他走过来帮我扶住竹竿,带着一种令人惊叹的耐心和智慧帮我解开了一团乱麻般的绳索。

八点返回。与工作组及一个报纸的女士共进晚餐。她探寻着拍摄轶闻。听我们谈论剪辑、透视以及游戏的事令她变得愚蠢。她本来大概是期待着那些戏剧工作团组内的经典笑料的。然而,我很幸运那些问题令我充满激情,也令我的艺术家们充满激情。我给他们举了A的事例,某化妆师。他从来都不会参与到拍摄角度的问题中来,他从来都不会在不同光线下观察自己的作品,他从来都不想把妆化得更完美。他在远离布景的地方看报纸,认为自己装了一个假睫毛或是为一个演员的颈子上点粉就完成任务了。所有其他的人都全身心投入,我的摄影师还接受(拍照片的)摄影家阿尔多(Aldo)的建议。

我担心明天早上会是一个灰暗的清早。我得在九点的阳光下完成那床单的布景工作。如果太阳不露脸,我就得准备商人骑马启程那场戏。我只能在五点钟的时候再拍摄,因为那时候的阳光是斜着照到屋后的。天哪,那一场景很长,因为各种角度,各种可行性,各种衔接性等等。而马赛尔·安德烈得比其他人更早回到巴黎。

我忘了那些飞机的问题。当米拉的特写镜头光线调好之时,一架飞行学院的飞机在我们上空盘旋,做着倒转翻跟斗的练习,阻碍了我们的音响录制。我让人打电话给飞行中心的上校,希望学生们能避免做这一类看上去颤颤悠悠的翻转练习。他向我们承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