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6年2月13日

1946年2月13日

我又得了黄疸症。这病没有生过。我竟然虚弱到如此地步:会染上所有的流行病。昨天,虽然病得很重,我还是让人开车带我去圣·毛利斯完成剪辑的工作。我删掉了美女的房间一个长的全景镜头,它对于我接下来要展示的东西没有任何帮助。这边那边,我又删剪了好些图像。

《可怕的父母》在艺术馆的成功超过了大家的期望值,可马雷有气管炎,而卡布里耶·多尔齐亚(Gabrielle Dorziat)又失音了。他的替角取代了他。

我的工作进展顺利。我可以离开巴黎,休整一下。达尔邦带我去高萨伏瓦(Haute-Savoie)。

若有其他国家问法国:您的武器是什么?她会回答说:我没有武器。我只拥有一件秘密武器。如果再问她是什么秘密武器,法国会回答说人们一般是不会泄露秘密武器的。如果人们执意再问,她也无可后怕地会讲出这个秘密,因为这件武器是无法仿制的。那就是她无政府的传统。

在法国,一旦有人试着组织或采纳某些系统,就会有个人反抗、滑入那一机械系统的轮系之中。结果是骗子取胜,同时还有另一个结果:某一种力量会以秘密的方式表达,一种矛盾的思想(以创造精神为基础)游离于官方精英之外,形成深层精英。几个世纪以来,法国都在上演着这种节奏的戏剧,而法国人一直认为她没落了。

法国会自我诋毁。缪塞(Musset)在我拥有的一篇文章(写作于其最多产的阶段)中宣称(法国)没有诗人,没有小说家也没有戏剧家,马利布朗夫人(Mme Malibran)在伦敦演唱是因为巴黎歌剧院会唱走调,而法兰西剧院倒在尘土之中。老高乃依让人称赞拉辛的剧场,因为他的戏剧无人观赏,那个时代的很多悲剧都比拉辛的更讨观众欢心,皇帝起用莫里哀作为时事讽刺剧编导是为了折磨他的候爵和博士。除了那些百科全书的编者是最早的一些思维敏捷而又多产的“文人”,天才在法国,通常总是死于困境之中。

是谁令法国有了这人们交口赞叹的神奇伟绩?维庸(Villon),奈瓦尔(Nerval),波德莱尔(Baudelaire),兰波(Rimbaud),魏尔兰(Verlaine)。可人们也了解这些可怜的先生们的命运:为社会所不容,死于医院或者街头。

我欣赏法国不自居而自毁的本性。自居对于一个诗人而言,就是诗意地生活。对于一个王子而言,就是历史性地生活。两种可笑的错误,会令人付出巨大的代价。我们不能存在,又好像(存在),埃雷克·萨蒂(Erik Satie)说过。然后,他又加了一句我经常引用的话:“原则不是要拒绝荣誉勋章。而是不能与之相当。”

电影工业为对抗事故、意外、无政府树起一堵不可逾越的墙。上个星期,帕斯卡看了我的电影。他对我说:“法国是如今唯一一个国度:令这样的一部片子成为可能。”我的电影是讨人喜欢或是不讨人喜欢,那是另一回事。我可以把它进行到底,依靠一个自由制片者的冒险精神,依靠我的同行们的善意,依靠工作人员的灵巧,依靠这无政府的传统——正是这传统允许在我们这里,在规律的环境之中可以出现意外元素的入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