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早上8点

星期天,早上8点

七点缺一刻的时候车子去接马雷。他的化妆(今天我要展示他的手)需要四个小时。八点半在Palais-Royal等汽车来接我的时候,写下了这几行。我刚刚为可爱的乔洁特·勒布朗(Gorgette Leblanc)的书写了前言:《勇气机器》(La Machine à Courage)。是的,这个女人是一台勇气机器。应该像她那样。

为荨麻疹、脓胞病以及其他各种各样的病痛所侵扰,我怒不可遏。但继续工作。我喜欢这样愤怒的状态。说不清为此付出了多大的代价。我的工作相当于一个考古学家的工作。影片存在(早已存在)。我只要在它所沉睡的阴影中发现它——靠铁铲和犁子一下下地挖掘。有时候太心急了,会出现损坏它的情况。但那些碎片也闪耀着美丽大理石的光泽。

当想到需要那么多偶然因素,在同一秒钟,在共同作用下,才能令一次拍摄成功时,我们会惊讶得忘了喊“停”。随后,这偶然性的奇迹还会遭遇其他的危险。机器的冷酷无情。当那些胶片在冲印池中时,只要有一次小小的电源故障,所有的工作都会丢失。我们不停地颤抖。布景被毁了。灵魂之火熄灭了。我注意到了人们对于这部影片有极大的期望。我得全副武装来对付这些期待所给予我的恐惧。这令我变得腼腆。我得以拍摄《诗人的血》那个年代的状态工作——那时候没有任何人对我有所期待。清新就是这样来的。

昨天,在等汽车的时候,我已为《潮流》杂志写了布汉诺夫的那篇约稿,关于英国大使的文章。她希望这文章出于我的手笔。她也是一台勇气机器。她大大的蓝眼睛——那一种酷似艳红的蓝——轻视所有的嘲笑。她保留着外交大使的风格,令非现时代的东西与现时代的东西共存。

我们正在(所有的人在)为无法承受的五年付出代价。“形成坏血”(而焦虑不安)不仅仅是一种表达的方式。我们都是由“坏血”构成的,而这“坏血”令我们瓦解。五年的仇恨,五年的恐惧,在噩梦中惊醒。五年的羞辱与泥泞。我们为之所沾染、玷污,直至灵魂。要坚持住。等待。我们所付出的巨大代价就是这种令人心神不宁的等待。就是这种等待令我们决意追赶,无论有怎样的艰难险阻。法国应该不惜一切代价重振光耀。我猜想美国无法理解我们所要征服的东西,靠一台没有油和拆得七零八落的机器来工作而导致的种种困难。手工劳动解救了我们。那高于一切赞美。

我有一把白胡子。毫无疑问。好的,就这样!我有一把白胡子。没关系。可怕的是有一个与白胡子一般的灵魂。感谢上帝,我有的是红色的血。我会将这鲜血花费殚尽,直到最后一滴。我不会积攒一丁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