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土文学流派产生的条件

第二节 黄土文学流派产生的条件

陕西是一个充满神奇的地域。陕西地域文学就诞生在这块有山清水秀的陕南风光、辽阔旷远的黄土高原以及平坦肥沃的关中平原的19万平方公里的三秦大地上。这里不仅诞生了姜炎文化,滋养了周秦汉唐文化,还诞生了延安红色文化,所有的这些都成为陕西地域文学产生的土壤、渊源、背景、条件。而且在这块神奇的土地上,还产生了柳青、王汶石、杜鹏程、路遥那样关注民生命运,展现人性力量的作家,也产生了陈忠实、贾平凹、高建群、李康美、杨争光、寇挥、冯积岐、红柯、邹志安、京夫、赵熙等一批省内外知名的、独具艺术魅力的作家,通过“陕西”这个词语,我们可以联想到黄土、周秦汉唐、秦腔、兵马俑、帝王陵墓等等蕴含着厚重积淀的历史文化的一系列词汇,就成为文明的烙印,镌刻在历史的丰碑上,永远扎驻在他们的心中。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是生活在陕西黄土高原,享受着陕西地域皇天厚土滋润,沉浸在周秦汉唐辉煌之中,在先辈导师的指引下,高举着现实主义的大旗,固守着农村乡土题材领域。他们中以追求宏达的史诗气度为目标,将苦难意识、悲苦情结作为审美对象而进行创作的作家并不是很多,笔者认为只有柳青、路遥、陈忠实这几位代际相传的作家在相同的文艺思潮的感化下,运用相近似的创作手法,在作品中表现出思想倾向、题材选择、文学追求、艺术风格等的相同或相近,便具备了共同构成“黄土文学流派”的必要条件。在柳青、路遥、陈忠实的作品中,我们可以体味到一种与生俱来的“陕味”和“黄土味”,这便构成了陕西文学特有的一种交织着自然、乡土、传统等众多因素的气质。正像陕西评论家王愚所说的那样,陕西作家“立足于乡土,在这块土地上不断深入思考,对于这块土地的历史变迁、现实变化不断加以把握,恐怕任何时候都是一个作家终生的追求”[7]

陕西地域的这些作家,由于常年生活在陕西黄土高原这块辽阔无垠的黄土地上,心甘情愿地为了家乡的父老乡亲、家乡的黄土地殉情献身,他们执着地忠实于作家的责任感和使命感,痴迷文学主流的现实主义,感念于周秦汉唐的文化底蕴,倾情于史诗气度的文学追求,形成了作品风格统一、自成一体的流派,即就是笔者所要谈及的黄土文学流派。它的独到之处就在于到目前为止,学术界还很少有专家、学者将发生在黄土高原上的“黄土文学”作为一个流派来研究和探讨。只是在他们的代表作发表之初,出现过不少的评论研究,但这些研究不够系统、深入,内容零敲碎打,各自独立,大部分论者甚至把这三位具有师承关系、文学风格相似的作家纳入“陕军”“西部文学”“陕西作家群”笼统而论。黄土文学流派的三位代表作家柳青、路遥、陈忠实深受家乡地域文化的熏陶和滋润,陕西人的浓烈的恋土怀乡心态和情结,深深地潜藏在他们的内心深处,形成了特征明显的艺术创作风格。柳青的风格浑厚恢宏、细密遒劲、厚重质直、深沉热烈;路遥的风格强毅果敢、浪漫抒情、野性原始、厚重耿直;陈忠实的风格古朴苍凉,质朴淳厚,凝重蕴藉,刚健沉稳。他们的文学创作和艺术风格自然而然地都受到了他们所生活的地域文化的巨大影响。笔者试图在地域文化生活层面从流派学的角度将柳青、路遥、陈忠实为代表的“黄土文学”流派在创作题材、艺术风格、审美追求、表现方法等方面对他们进行深入的研究,来填补中国当代文学史上的空白。

我们在解读陕西地域黄土文学作家柳青、路遥、陈忠实的文学创作时,发现了一个非常有意义、令人回味无穷的现象,那就是当这三位作家在进行文学构思、艺术创造的叙事时,一旦笔触落到他们自己曾经生活过的故乡,便常常会妙笔生花、神采四溢、情意盎然。故乡的每一处风景、每一处人文,不仅成为他们文学创作整体艺术建构不可分割的有机内容,而且也是最能够体现他们的审美个性的部分。故乡的地域生态环境,不只是客观存在的,更能体现出这些生命体是文学艺术的鲜红血液,表面上我们看到的是他们对故乡的描述,其内在突出的是文学与艺术生命情感的融合交媾。

地域文化对文学创作的影响基本体现在以下两个方面:一是地域文化对作家自身文化情感的熏陶;一是作家将地域文化以文学的形态呈现在自己的作品中,使作品表现出一定的地域文化特征。分析陕西黄土地域文学流派柳青、路遥、忠实这三位作家的作品,明显可以看到黄土地域文化对他们在这两方面的深刻影响,这也正是他们的作品构成黄土文学流派的鲜明标志。

陕西地域黄土文学的大气厚重与白洋淀文学的质朴隽永、岭南文学的清丽俊秀、山药蛋派文学的幽默明快有着天然的差别。在中国现当代文学发展的大格局中,以柳青、路遥、陈忠实等为代表的陕西黄土地作家,把他们生活的黄土地视为创作的基地,把黄土文化作为他们创作的背景,将文学创作视为生命并随时准备为之献身一生,他们不仅是陕西文坛的大将和主力军,而且以他们辉煌的创作和已取得的成就,在陕西文学大省中,已经立场坚定地高举起现实主义的大旗,书写着黄土地上芸芸众生的群像,形成了一个地方特色相当浓郁的文学流派,折射出中国20世纪现当代这个大文学的缩影。

黄土文学流派的主题特征是农村题材、史诗追求、现实主义,从作家梯队上形成了“两代支撑”的组合,黄土文学的流派主要表现的是对人的存在意义的关注和生命价值的终极思考,柳青的使命意识,路遥的苦难意识和陈忠实为民族写史立志的高迈气概,就是他们对人生的意义和生命价值的终极思考。黄土文学的价值体系在政治、道德、功能、审美四个层面上,分别体现了阶级文学与时代文学、扬善抑恶与追求人性完美、忧患意识与使命意识以及求真务实与史诗意识的价值观。

黄土文学的创作观念和作品内涵,在总体上突破和超越了前辈作家柳青时代主流文学意识的狭窄视域和把文学当作政治服务工具的单一理念,创作观念从单向向多元方向发展,文学的政治意识逐渐弱化,文化意识愈来愈强,作品所承载的内涵也越来越多、越来越深重,尤其是对民族文化传统的依恋和追寻力度在不断加大,对以人为中心、为本体的心理结构意识的探求力度逐步增强,严谨的现实主义写实与现代主义写意的结合渗透,也增强了文学作品内涵的丰富性和深刻性,创作剥离了过多过重的政治和社会因素,进入了人性的关怀、人道主义的宣扬、人文精神的展示、人类意识大境界的探究,对人的生存形态、生命意识、情感世界的揭示也更为深刻、更具穿透力,也从前辈作家一味地塑造英雄人物和社会主义新人形象中解脱了出来,更多地关注了自己生活地域中的广大劳动民众的生存状态和生命过程,从玄虚的理想关怀回到现实生活中的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存在关怀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