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河流域的生命文化特质
厚重乃至沉重的黄土地上的关中渭河平原,它给了陈忠实太多、太深的历史文化的生命情感体验,是陈忠实深深根植的生命之根,黄土地的泥土味特别深厚,也是中国典型的农耕文化的发源地。耕读传家便成为关中乡土文化的集中表现,历史上所存留的关中书院凝聚的是农耕文化的精华,渭河横贯其中,其他支流流淌其间,陈忠实的家乡——灞河原,就在这里。正是灞河原这块深厚凝重的土地,积淀了沉重深厚的历史文化,给予了陈忠实宁静刚毅的生命情感力量,让他从中华民族始祖的神话传说,到自远古以来的有文字记载的社会历史中,体悟着周秦汉唐这片皇天后土曾经的辉煌,这些都给他力量和激情,使他在无人打扰的家乡灞河原上的西蒋村老屋,集中精力进行创作,最后完成了《白鹿原》,也完成着对自己文学艺术创造的超越。
关中平原是深厚而凝重的,生于斯、长于斯的陈忠实,所承继的自然是关中渭河平原地域文化传统,尽管不能说生于某一地域就必须要承继该地域的文化传统,就陈忠实而言,灞河原尤其是白鹿原那块神奇的土地,经历了几千年历史的沧桑,见证了周秦的兴盛,沐浴着汉唐的遗风,领受着古代文人墨客的浸润,承继着中国农耕文化优良传统,使他的精神心理气质与文化性格中,融汇了渭河平原一带民间艺术和民间文化性格特质,形成了自己特有的历史文化性格和文化审美意识。这块厚重的黄土地和沉重的历史,在陈忠实的文化心态中,烙下了深深的印记,“陈忠实早在童年时代就领受着白鹿原及其周边的关中文化的滋养,长大后,尤其是在准备创作《白鹿原》的时候,他以极大的热情去发掘着关中文化。他查阅了许多地方志书,在民间进行了广泛的采风,结合自己的观察和体验,记下了大量的材料,从而获得了远较一般历史教科书丰富而又真实的东西,找到了回归历史真实、超越观念教条的途径。”[30]这里恢弘深厚的人文精神,质朴古雅的民风民俗,为陈忠实的创作提供了丰厚的资源,成就了他艺术创造的辉煌。跟随生命岁月的历程,笔触深入到自己生长的这块土地,当最终寻找到深存于生命意识中的历史文化意识时,才在中国当代文学的版图中确定了自己的历史地位。
陈忠实的身上,从他出生的那一刻起,就遗传着关中历史文化的各种基因。他从生命情感的基因延续和家乡历史文化的学习研究方面,对关中地域的历史文化进行了继承发扬,认为家乡的地域文化是本大书,要不断学习和理解,否则不解其意,让人耻笑。他说:“更有一本无形的大书,从一代一代识字和不识字的父母亲友以及无所不在的社会群体中的人那里对下一代人进行自然的传输和熏陶,这个幼小的心灵从他对世界有智能感应的时候起,便开始接受诸如‘仁义礼智信’‘男女有别,授受不亲’的性羞耻教导、制约和熏陶,他的心灵就在这样的甚至没有文化的社会文化氛围中形成一种特殊结构。”[31]陈忠实讲自己曾经“在查阅县志时发现了一份‘乡约’,那是一份由宋代名儒编撰的治理乡民的条约准则,是由那本大书衍化成的通俗易记的对乡民实行教化的乡土教材,而且身体力行付诸实施在许多村庄试点推广”[32]。正是这种文化传输熏陶和理性思考的相遇,才使得陈忠实的文学创作从《蓝袍先生》开始到《白鹿原》的完成,产生了一次蜕变式的飞跃,成全了陈忠实及其文学意识创造的历史奇迹。他的创作进入到一个辉煌时代,特别是对关中地域历史文化的开掘,如对人物的刻画、风土人情的描写、环境氛围的铺垫,无不渗透着浓郁的关中地域历史文化的思维和情感方式,从而拓展了中国当代文学文化的创作视域。
从陈忠实的文学创作中,我们能够分明地感知到,他的艺术创造建构中,渗透着浓郁的关中地域历史文化的思维和情感方式,他所塑造的诸多人物性格,也都是具有灞河流域农民的文化精神和心理气质的关中农民性格,保存着渭河流域关中平原上生活的农民所特有的个性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