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大革命”灾难
1966年6月,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开始了,“文化大革命”的灾难,彻底轰毁了陈忠实的文学梦想。这时候的他因在小学的教学成绩突出,改变了那里每年连一个高小生都送不出去的历史,已调入毛西公社农业中学任团委书记两年了,虽然由小学教师升入中学教师,但他的身份依然是“民请”。由于他是学校的团支部书记,中共预备党员,贫农出身,便被红卫兵组织看中,只有24岁的他被推选为红卫兵的政委,前后共当了三个月,毛西公社农业中学红卫兵的活动不是很多,主要是“破四旧”“立四新”。
当他带领着农业中学的学生从北京接受毛主席第七次检阅归来时,他所加入的红卫兵也被打成了“保皇派”,很快他便成了被批斗的对象。造反派学生还给他宿办合一的房间门框上贴了一副白纸对联:“借问瘟君欲何往,纸船明烛照天烧”,横批写的是“送瘟神”,门槛的右上角还吊了一只农村办丧事用的白纸糊成的灯笼,不得撕扯,不得取下,陈忠实三个多月的时间天天面对这些晦气的东西,一日不下八次地接受心灵的警示和对脸皮的磨砺,这人生的第一次大尴尬使特别要面子的他顿觉自己完了,没有任何的希望了,这不仅是他政治生命的结束,自然也是他文学使命的终结。
就在他陷入精神危机的时候,没什么文化、在外省生活的姐姐和上了大学的表妹先后来看他,劝慰他。经历过人生大尴尬的生命体验之后,陈忠实觉得如果还要走文学创作之路,那就“得按自己的心之所思去说自己的话去做自己的事了”。当他拉着架子车给学校养的几头猪买面粉厂的麸皮饲料的时候,在西安的大街上与他敬仰的文学大师们不期而遇了:一辆辆汽车上载着“人民公敌”的大师们供革命群众游斗。他们个个头上顶着高帽,胳膊被反捆了,低着头,弯着腰,高音喇叭里还不时传出刺耳的吼叫声,他们就是柳青、杜鹏程、王汶石……顷刻,陈忠实心灵里耸立的文学神圣的殿堂轰然坍塌了。这些文学巨匠们都被打倒了,何况自己一个农业中学的民请教师,还要构织什么文学梦呢?从此以后,他与文学的世界隔绝了,不能再写文章的情势使他极度的惶遽、愤懑,而又无可奈何,然而这场意外的灾变和不甘认命的精神姿态,使他平生第一次完成了对文学创作来说至关重要的生命体验——“真实的艺术效果来自真实的生活经验和升华到理性的生命体验”[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