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艺术体验

七、艺术体验

1982~1992年,这十年的大部分时间,陈忠实为了创作,远离了尘嚣的城市,来到了西蒋村老屋,找一块净土,免受“闲人”骚扰。他阅读大量古今中外各种流派的著名作家作品,来充实自己,不断获取更多的知识储藏,弥补自己没有上过大学、系统学习文学专业的不足,并对自己所掌握的知识进行整理、规划,进而将它们付诸笔端,再现给广大的读者,以孜孜不倦的精神去实现自己对文学的追求宏愿。

特别是1988年陈忠实获得了“一级文学创作”职称之后,他又一次回到他的原下小院,开始了长达四年的辛勤耕耘,竟弄出了一篇令当代文坛震动的“风搅雪”波潮,用陕西著名评论家李星的话来说,就是“咋叫咱把事给弄成了”。他开始审视自己脚下的这块黄土地上发生的一系列重大事件,随着思索的进一步深化渐渐进入到理性境界。他发现“所有悲剧的发生都不是偶然的,都是这个民族从衰败走向复兴复壮过程中的必然。这是一个生活演变的过程,也是历史演进的过程”[77]。追溯中华民族的历史,探寻民族的文化的特质。“这块土地既接受文明也容纳污浊,在缓慢的历史演进中,封建思想文明封建道德衍化成为乡约族规家法民俗,渗透到每个公社每一个村庄每一个家族,渗透进一代又一代平民的血液,形成这一方地域上的人特有的文化心理结构。”[78]他用“挖祖坟”的方式,暴露民族文化的正负两面性,吸其精华,剔除糟粕。在创作精神、写作技法、语言运用上,都表现出了与之前创作质的不同。

1985年创作《蓝袍先生》后,陈忠实便萌发了写长篇小说的念头,其实促使他创作长篇小说的另一个心理动因是他“突然强烈地意识到五十岁这年龄大关的恐惧。如果我只能写写发发如那时的那些中短篇,到死时肯定连一本可以当枕头的书也没有,五十岁以后的日子不敢想象怎么过”。[79]从14岁有意识练习写作起,时间已经流走了整整30年,尽管他发表了为数不少的中、短篇小说,并多次在全国获奖,取得了不小的成绩,在文坛也博得些名声,但他觉得还没有按照自己的独特体验去写一部真正属于自己的作品,因此不愿就此罢手,收兵回营,他要把自己的文学梦真正圆了,甚至连万一失败后的退路都已选择妥当,那就是中止写作去养鸡。为确保能够完成《白鹿原》这部小说,他翻阅、整理、整合各种资料,做了充分的准备和思考之后,回到西蒋村,在这个远离尘嚣凡世的村子里,来实现自己的宏伟愿望,以坚强的毅力度过了四年漫长的孤寂生活,沉浸在白鹿原几十年的历史长河里,过着教徒般的清幽生活,而不觉孤清。“当新的一年的艳丽的太阳把阴坡上的积雪悄悄融化的时候,对生理不幸的畏怯心理完全被汹涌着的创造欲望扫荡了。把那种只属于自己的独特体验倾泻出来展示出来,自信那种生命的和艺术的深沉而鲜活的体验只属于自己,强烈的创造的欲望既使人心潮澎湃,又使人沉心静气。当我在草拟本上写下第一行字的时候,整个心理感觉已经进入我的父辈爷辈老老老爷辈生活过的这座古原的沉重的历史的烟云之中了。这是1988年4月1日。”[80]

“作家之所以写作,就是要把自己关于现实和历史的体验用一种自以为美妙的艺术形式表达出来,与读者进行交流。这种体验从生活层面的体验进入到更深一层的生命层面的体验,而表述的形式也是由艺术的表现和艺术的体验显示着差异的。无论生活体验抑或生命体验,致命的是它的独特性,是唯独自己从现实生活历史生活以及自身经历中所产生的独有的体验。独有的体验注定了体验的独特性和独特之处,从根本上就注定了某部(篇)作品的独立个性,自然不会重复别人也不会重复自己,这是中外古今作家的所有杰出著作的最根本的成因。”[81]从现实生活出发,遵循现实主义创作原则,按照生活的原有样子塑造人物,再现社会人生,揭示现实生活的某些本质,是陈忠实坚持的一贯追求。

独特性是一部作品具有生命力的前提,也是陈忠实在长期的艺术创作方面得到的新的启示。在他还没有进行创作之前,就对柳青特别崇拜,以后又不断地追随着柳青的脚步,进行自己的创作。陈忠实认为柳青的创作是一座难以攀登的大山,要想逾越他简直是痴人说梦。陈忠实创作初期,以柳青为榜样进行创作,采取的是完全模仿的态度,因而,创作中的“柳青味”很重,对此陈忠实曾得意、自豪过。然而后来,他的想法改变了,他知道一味地模仿,终究是不会有自己的特色的,那么,要想把自己独特的风姿展示出来,在大合唱中让人们清晰地听到自己的歌喉,就必须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来,只有摆脱老师柳青的影子,才能有属于他自己真正意义上的创作,他下定决心要与自己的过去决裂,彻彻底底、完完全全地摆脱柳青的影响,《白鹿原》就是他要彻底摆脱柳青的一次实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