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日落“正午”

六、日落“正午”

《平凡的世界》几乎耗尽了路遥的全部心血,作品完成后,他进入创作休整期。但为了不让那些喜爱《平凡的世界》的读者朋友及学者失望,路遥针对他们所提出的诸多问题写了一篇随笔进行回答,这就是《早晨从中午开始》写作缘由。

《早晨从中午开始》共六万字,创作时间是1991年初冬到1992年初春,注入了路遥全部思考和激情,他写得认真,写得严肃,而且写得顺心顺手,最终连载于《女友》杂志。在创作随笔中,路遥如实详尽地记录了创作《平凡的世界》的全部过程,夹叙夹议回顾了生活、创作道路中的重要经历,把自己对社会、人生、艺术的深层思考用大量的心理剖析进行了表述,《早晨从中午开始》的意义,绝不在于是对《平凡的世界》的写作画上了一个与作品本身重量相等的句号,而在于路遥展示了他崇高的文学信仰和文学追求,这些文字给我们提供了完整地了解路遥一生的一把钥匙。

路遥在这篇随笔的最后写道:“是的,我刚跨过四十岁,从人生的历程来看,生命还可以说处在‘正午’时光,完全应该重新唤起青春的激情,再一次投入到这庄严的劳动之中。”[38]然而,天妒英才,路遥的溘然早逝,这篇新时期文学散文随笔的巅峰之作,竟成为路遥留给世人的最后一笔创作遗产,也是路遥在生命的最后瞬间爆发出的一束耀眼光芒。真可谓:早晨从中午开始,太阳从“正午”陨落。

过度的劳作,不仅消耗了路遥的精力,也损伤了他看似强壮的身体。向死而生,放松灵魂,重启生命的航程,这是路遥孤身一人登上开往延安的火车回陕北老家延安的浪漫幻想。刚到延安,路遥身体虚弱得被人抬下火车,送往延安人民医院进行了治疗,病情总是不见好转,甚至有恶化的迹象。9月5日,路遥在万般无奈之下终于同意转入西安西京医院。

11月17日8时20分,在与死神激烈抗争了3个多月后,路遥的心脏停止了跳动,永远离开了他用艺术建造的平凡的世界。此时,是一天正常的清晨,而此时,却是路遥的深夜,因为他的早晨是从中午开始的,属于他的早晨还没有来临,他便安详地睡着了……这一天,离他生命的第43个年头还差15天。

路遥的去世使全国各界人士都感到惊愕与悲痛。从路遥逝世当天开始,中央、省市及其他省市的宣传、文艺单位,各地、县有关单位,以及路遥生前好友,送来的或请人代送的花圈,从悼念厅一直摆放到作协的前院,犹如落雪覆盖,一片惨白。来祭奠的人们,有熟悉的作家面孔,也有未曾谋面的文友;有从陕北赶来的乡亲,也有省内外的莘莘学子,全国各地社会各界团体和人士,纷纷通过电话、唁电、挽联等方式沉痛悼念路遥。

路遥的英年早逝,给文艺界乃至文艺界之外以极大的震动,不管相识不相识,熟悉还是陌生,人们的哀思和悼念源源不绝:巴金、王蒙、冯牧、张光年、秦兆阳、蒋子龙、玛拉沁夫、冯骥才、史铁生、张贤亮、王安忆、凌力、周明、阎纲、雷达、孟伟哉、张炜等著名作家,以及全国各地的报刊编辑部、出版社纷纷发来唁电和唁函。

中宣部办公厅、中宣部文艺局、中国作家协会、中国文联、中华文学基金会等,发来唁电或打来电话。

一封封唁电、唁函,一条条挽联、挽幛,抒写着人们追思的情感,评论家王愚的挽联“艰苦著书早晨常从中午始遽尔撒手莽苍竟难惜黑头,辛勤笔耕世界竟有平凡见卓然成名时代原不负英才”表达了他对路遥的深深理解和惋惜之情;陕西省作家协会的挽联悬挂在悼念厅的两边,“壮哉一生豪情在呕心沥血平凡世界成巨著,悲夫诸多事未了风华正茂浩然文坛失英才”;《延河》编辑部的挽联“迎八方风雨大气大魂丹心一片留后世,汲四海精华巨著巨作史诗十卷垂千古”,表达着对路遥的崇敬之情。

11月21日,陕西省各界人士五百多人在西安三兆公墓挥泪送别路遥。时任陕西省作家协会主席的陈忠实致悼词《别路遥》,这位著名作家沉痛地说:“我们不得不接受这样的事实,无论这个事实多么残酷以至至今仍不能被理智所接受,这就是:一颗璀璨的星从中国文学的天宇陨落了;一颗智慧的头颅终止了异常活跃、异常深刻也异常痛苦的思维。”[39]他接着说:“路遥短暂的‘人生’历程中,躁动着炽热的追求光明追求美好健全社会的愿望,他没有一味地沉默也不屑于呻吟,而是挤在同代人们中间又高瞻于他们之上,向整个社会和整个世界揭示这块古老土地上的青春男女的心灵的期待,因此而获得了无以数计的青春男女的欢呼和信赖。他走进了他们心中。”[40]

这是一次极其隆重又极其沉痛悲伤的告别仪式。拥挤的人群开始在哀乐声中缓慢地向路遥遗体辞别,每个人的视线都被泪水模糊了,人们都想多看一看路遥,只想让这个时刻再多停留一会儿,只想让路遥再用他那低沉的陕北口音为大家诉说人生,诉说这个平凡的世界……

路遥是幸运的,无论是在生前还是逝世后,他深爱的这片黄土地也深深地厚爱着他,而他未满43载的人生旅程中所结识的亲朋好友也深深地怀念着他。路遥用43年给大家讲述了一个平凡的世界,大家用一辈子去怀念他、纪念他。

陕西著名作家贾平凹对他有如此的评价:“他是一个优秀的作家,他是一个出色的政治家,他是一个气势磅礴的人,但他是夸父,倒在干渴的路上。他虽然去世了,他的作品仍然被读者捶读,他的故事依旧被传颂……”[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