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含》传译源流

三、《阿含》传译源流

我国译经,最初所译为“法句类”,即将经中语节要钞录之书也。次即分译《阿含》小品,盖《阿含》乃丛书体裁,诸品本自独立成篇,不以割裂为病也。今举藏中现存《阿含》异译诸经为左[下]表(佚本约两倍左[下]表,今悉不录):

《增一阿含经》别出异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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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阿含经》别出异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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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阿含经》别出异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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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阿含经》别出异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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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右[上]表者,可以了然于《阿含》之实为丛书性质,实合多数之单行本小经而成,彼土亦各别诵习。而初期大译家安世高、支谦、法护、法炬之流,百余年间,皆从事于此种单行本之翻译。其曾否知为同出一丛书,盖未敢言耳。四《含》所有经总数几何?不能确考。按汉译今本,《长含》共三十经(原有目录),《中含》二百二十二经(据道慈序),《增含》〈四百〉七十二经(据道安序),《杂含》短而多,不能举其数,大约在一千二三百以上(卷一共二十八经,全书共五十卷),合计殆逾二千种矣,然必犹未全。(《增一》体例,每品皆累一至十,一品凡得十经,今本本有品五十一,而经仅得四百七十二,殆有阙矣。然据《分别功德论》,则此书应有百品,合为千经,中土所传本,又未得其半也。)今检各经录中,小乘经存佚合计,盖盈千种,窃谓其中除出十数种外(语在次篇),殆皆《阿含》遗文也。

前此之零碎单译,自然不餍人意。逮东晋之初,而《阿含》全译之要求起焉。先出者为《增》、《中》,其次则《长》,最后乃《杂》。前后垂六十年,而兹业乃完。今考其年代及译人列为左[下]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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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业创始之功,端推道安。其译《增》、《中》二《含》,正值苻坚覆国之年,序所谓“此年有阿城之役,伐鼓近郊”(《增一经·道安序》),盖在围城之中,仓卒杀青,逾年而安遂亡。道慈所谓“译人造次,违失本旨,良匠去世(指安公),弗获改正也”。(《中含·道慈序》)故此秦译二书,皆可谓未定稿。然《增一》遂终弗克改,今藏中所存,即建元二十年本也。(此据旧经录云尔。其实尚有疑点。安公序明言四十一卷,而今本有五十卷;安序有“失其录偈”一语,似是指《序品》,而今本实有《序品》。疑后此曾经一度增修矣。安序又云:“共四百七十二经”,若今本经数不止此,便益可证明其有增修,惜吾尚乏此暇晷一检校之也。)《长[中]含》以法和、提婆之努力,又得罗叉从罽宾新来为之助,卒成第二译,而初译今不复见矣。《杂含》既旧有秦译,不知其出道安时耶?出罗什时耶?《长含》之译,则史迹最简矣。

吾述四《含》传译渊源,忽引起一别种兴味,即欲因各书之译人,以推求其书为何宗派所传本也。印度小乘派二十部皆宗《阿含》,其所诵习本各部有异同,具如前引《分别功德论》所说。汉译四《含》,或云皆出大宗[众]部,或云《增一》依大众部,《中》、《杂》依“一切有部”,《长》依化地部,未审其说所自出。今以此四书之译人及其他材料校之,吾欲立为臆说如下:

一、《增一阿含》疑依“一切有部”本,而以“大众部”本修补。《增一》译者昙摩难提(Dlearmanandin),兜法[佉]勒人。兜法[佉]勒(Tukheara,即今库车),似为“一切有部”势力范围。近年欧人在库车发掘,得有用月氏文字所书之波罗提木叉(PratimoKsa,戒律),即罗什所译“萨婆多部”(即“一切有部”)之《十诵比丘尼戒本》也。(日本羽溪了谛著《西域之佛教》一八八页。)结集《毗婆沙》之迦腻色迦王,即月氏种,与“有部”因缘极深,兜法[佉]勒服属于彼,用其文字,则其学出于“有部”固宜。据《分别功德论》,他部之《增一》,皆仅存十一品,惟“有部”本存九十品。今此本有五十一品,益足为传自“有部”之据。所以不满九十品者,或是译业未竟。盖译时方在围城中,未久而苻秦遂灭也。《功德论》又云:“萨婆多家无序。”而安公《增一序》亦云:“失其录偈。”所谓“序”,所谓“录偈”,似即指《序品》。然则今本《序品》一卷,或非原译所有。而后人别采他部本以补之。其所采者或即“大众部”本,故慈恩谓出自“大众”也。《序品》多大乘家言,自当与“大众部”有因缘。(大众部为大乘所自出,说详第三篇。)

二、《中阿含》疑出“一切有部”。初译本《中含》,与《增一》同出昙摩难提,已足为传自“有部”之证。今所传隆安二年再治本,由僧伽过[罗]叉(SaingharKsa)讲梵本,僧伽提婆(Sainghadera)转梵为晋(《道慈序》语),二人皆罽宾(即迦湿弥罗)人,罽宾为“有部”之根据地,众所共知。提婆别译《阿毗昙八犍度论》(迦旃延之《发智论》),实“有部”最重要之书。罗叉续成罗什之《十诵律》,亦“有部”律也。然则创译《中含》之三人,皆“有部”大师,法幢谓《中含》传自“有部”当为信史也。

三、《长阿含》疑出“昙无德部”。《长阿含》译者佛陀耶舍(Buddhayasas),亦罽宾人,但“昙无德部”之《四分律》,即由彼诵出,知彼当属“德部”。则所诵《长含》,或亦用“德部”本也。

四、《杂阿含》疑出“弥沙塞部”。《杂含》译者求那跋陀罗(Gunahhdra),中天竺人。本以大乘名家,于小乘诸部当无甚关系,惟《杂阿含》原本之入中国,实由法显。法显得此于师子国(即锡兰),同时并得《弥沙塞律》,然则此本与“塞部”当有关系。“塞部”本成[盛]于南天竺,则师子国固宜受其影响。求那东渡之前,固亦久淹师子也。

右[上]所考证,似无关宏旨。然古代印土各部之学说,传于今者极希(除“有部”外),若能在四《含》中觅得一二,亦治印度思想史之一助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