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含》研究之必要及其方法

四、《阿含》研究之必要及其方法

我国自隋唐以后,学佛者以谈小乘为耻,《阿含》束阁,盖千年矣。吾以为真欲治佛学者,宜先有事于《阿含》,请言其故:

第一,《阿含》为最初成立之经典,以公开的形式结集,最为可信。以此之故,虽不敢谓佛说尽于《阿含》,然《阿含》必为佛说极重之一部分无疑。

第二,佛典之大部分,皆为文学的作品(补叙点染),《阿含》虽亦不免,然视他经为少,比较的近于朴实说理。以此之故,虽不敢谓《阿含》一字一句悉为佛语,然所含佛语分量之多且纯,非他经所及。

第三,《阿含》实一种言行录的体裁,其性质略同《论语》,欲体验释尊之现实的人格,舍此末由。

第四,佛教之根本原理——如四圣谛,十二因缘,五蕴皆空,业感轮回,四念处,八正道等——皆在《阿含》中详细说明。若对于此等不能得明确观念,则读一切大乘经论,无从索解。

第五,《阿含》不惟与大乘经不冲突,且大乘教义,含孕不少。不容诃为偏小,率尔吐弃。

第六,《阿含》叙述当时社会情事最多,读之可以知释尊所处环境及其应机宣化之苦心。吾辈异国异时代之人,如何始能受用佛学,可以得一种自觉。

研究《阿含》之必要且有益既如此,但《阿含》研究之所以不普及者,亦有数原因:

一、卷帙浩繁。

二、篇章重复。四《含》中有彼此互相重复者,有一部之中前后重复者,大约释尊同一段话,在四《含》中平均总是三见或四见,文句皆有小小同异。

三、辞语连犿。吾辈读《阿含》,可想见当时印度人言语之繁重。盖每说一义,恒从正面反面以同一辞句翻覆诠释,且问答之际,恒彼此互牒前言。故往往三四千字之文,不独所诠之义仅一两点,乃至辞语亦足有十数句。读者稍粗心,几不审何者为正文,何者为衬语,故极容易生厌。

四、译文拙涩。《增》、《中》二《含》,杀青于戎马之中,《中》虽再治,《增》犹旧惯,文义之间,译者已自觉不惬。《长》、《杂》晚出,稍胜前作,然要皆当译业草创时代,译人之天才及素养,皆不逮后贤。且所用术语,多经后贤改订,渐成僵废,故读之益觉诘img为病。

故今日欲复兴“《阿含》学”,宜从下列各方法着手:

第一,宜先将重要教理列出目录——如说“苦”,说“无常”,说“无我”,说“因缘生法”,说“五取蕴”,说“四禅”,等等——约不过二三十目便足。[2]然后将各经按目归类,以一经或二三经为主,其他经有详略异同者,低格附录,其全同者则仅存其目。似此编纂一过,大约不过存原本十分之一。而《阿含》中究含有若干条重要教理,各教理之内容何如,彼此关系何如,都可以了解,原始佛教之根本观念,于是确立。

第二,将经中涉及印度社会风俗者。另分类编之,而观其与佛教之关系。如观四姓阶级制之记述,因为察佛教之平等精神,观种种祭祀仪法之记述,因以察佛教之破除迷信。

第三,宜注重地方及人事。将释尊所居游之地见于经中者列成一表,看其在某处说法最多,某处某处次多,在某处多说某类之法。又将释尊所接之人——若弟子,若国王长者,若一般常人,若外道等等,各别为表,而观其种种说法。如是,则可以供释迦传、释迦弟子传、印度史等正确资料。

以上不过随想所及,拈举数端。实则四《含》为东方文化一大宝藏,无论从何方面研索,皆有价值也。

此篇撰成后,续见日本人渡边海旭所著《欧米之佛教》中有巴利藏《四阿含目录》,附此以备参考。[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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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此处计算有误,“三十四经”当改为“五十四经”,“《大本经》已下十经”,当改为“《大本经》已下十一经”,“《阿少免炎经》已下十一经”,当改为“《阿少免炎经》已下三十经”。
②“第五品小双十一经”当改为“第五品小双十经”。
③“第十五品六处十二经”当改为“第十五品六处十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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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计算有误,“733”当为“286”之误。
②计算有误,“733”当为“731”之误。
③计算有误,“二千八百八十九经”当为“三千四百七十三经”之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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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计算有误,“1208”当为“1794”之误。
②计算有误,“二千八百八十九经”当为“三千四百七十三经”之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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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计算有误,“311”当为“224”之误。
②计算有误,“100”当为“92”之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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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计算有误,“220”当为“228”之误。
②计算有误,“43”当为“42”之误。
③计算有误,“二千二百九十一经”当为“二千二百零三经”之误。

说明:本文撰于一九二〇年,录自一九二一年九月出版之《哲学》第三期。收入《梁任公近著》第一辑中卷、《佛学研究十八篇》和《饮冰室合集》。

本文仍为梁氏《中国佛教史》原定计划《佛典解题》专章内容之一。《佛典解题》亦作《佛教书目提要》。发表于《哲学》时,文末有署名佩青者附语:“任公先生方著《佛教书目提要》,此篇即其已成之一部分。惟系初稿,尚有待于修正也。佩青附识。”

原题之下有文说明:“《增一阿含经》五十卷(Ekottaragamas),苻秦兜佶[佉]勒国沙门昙摩难提等译;《中阿含经》六十卷(Madhyagamsas),东晋罽宾国沙门瞿昙僧伽提婆等译:《长阿含经》二十二卷(Dirgagamas),姚秦罽宾国沙门佛陀耶舍共竺佛念译;《杂阿含经》五十卷(Samyuktagamas),刘宋天竺三藏求那跋陀罗译。”

[1]作于一九二○年。

[2]《梁任公近著》第一辑中卷作“约不过二三十目便足”。

[3]本段及下文表格,《饮冰室合集》中并没有收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