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形制的演变

一、形制的演变

在《青铜觚形器之研究》的最后结论中,根据各种资料的讨论,我曾对各种花纹所代表的时代,提出两点请读者注意,我说:“(1)明器与用器的分别,有时混杂难辨;但明器所代表的时代,不能与用器相提并论。(2)器物入土的时代与制造的时代——这是每一个田野工作者所知道的——往往相差甚远;很晚期的墓葬,可以有早期制造的标本。”在检查爵形器这组器物后,我们也发现了可以说明上述两点观察的重要性。据万家保君的报告,三十九件爵形器中,有不少带有补缀痕迹的标本;证明了这些实物在埋入地下的时候,已经经过一段时期的使用;换言之,它们不是专为殉葬用的明器,而是把死者生前日常用的器具随葬了。但我们在这三十九件器物中,也发现了一些没有使用过的标本;更有些是制作草率质料脆薄的。这些微小脆弱的标本,全出土于小屯丙组;它们是特制的明器还是早期用过的日用品,就成了我们要讨论的基本问题。

以上所说的器物入土时情形的分别是很重要的。因为我们要讲花纹及形制的演变及其所代表的时代,最重要的证据是出土这组器物的墓葬时代;但是这些器物入土的时代既可能有很大年岁的分别,我们就不能因为它们是同一墓葬出土的器物,把它们当做同一时代的产品。我们必须进一步地考察每件器物的形制,以及在其他各方面所表现的个性。总算起来,墓葬本身的时代只能算是这些器物所代表时代的最晚下限。有了这一认识,我们就可以进而讨论这组爵形器所引起的一般问题。

爵形器在形制的方面比觚形器的变化稍多,所以我们有较多的考察资料。在前几章中,除了花纹的讨论外,我们已把爵形器的各种不同形制予以各别的讨论。由这些讨论,我们可以说已得到了若干类别这组器物的具体标准。最重要的标准就是爵形器杯身底部的形制;这一部分表现的分别虽是渐次的,但有一重要转变,很清楚地存在第二及第三级底形中间;第一及第二级底形是平底的,第三、第四及第五级底形都是圜底的。平底与圜底在这一时期已显然演成了两个不同的系统。

由这一形制的分化,花纹的装饰都随着有若干不同的发展。平底的标本中,差不多都带有复杂富丽的文饰;列入平底的八件中,有七件的文饰是复层的布置,具双排主体花纹;只有一件是单层的。但在圜底一组中的标本,情形就完全不相同了。圜底的爵形器,共卅一件,其中有弦纹的十二件,动物纹的十九件。十九件具动物纹的标本中只有四件是复层花纹的装饰,其他十五件的花纹,都是单层的。兹将爵形器各标本装饰情形,列表如下:

表8 底形与文饰之关系

img

照上表所列的数目字,可知平底、圜底两组爵形器,在装饰上所表现的分别是很清楚的。这一分别的起因显然是随着周壁的不同作法发生的。平底爵形器的周壁,无论是方转的或是圆转的,外表都折叠成上下两层;因此主体花纹除了一个例外,也是由上下两周主体花纹构成复层的布置。另外的一件(R2030),周壁的外表虽保持折叠作法,内表已无折叠的痕迹。装饰的花纹,只有中间一段;这一标本在平底爵形器中,形制与文饰都自成一格。这一器也是圆形周壁的爵形器中,底部最平的一例;花纹以刻划范文表现,图案为长条动物纹最简化的样本;头部已完全勾消,显然代表长条动物图案演变的晚期(图54)。出土上一标本的M333墓,在小屯的丙组,与M331墓属同一地点;石璋如先生认为它们是同一时代的墓葬。M331是平底方形四足爵惟一出土的处所。

这一器所引起的问题,因有最近偃师二里头遗址发掘报告的公布,加重了它的复杂性[1]。二里头出土的陶器中,中期、晚期都有爵形器,形制与登封县玉村所出的白陶类似,接近于小屯R2030的青铜爵形器。但青铜爵形器的流较长,足的横截面作三角形,不作圆锥形,鋬亦较窄(见图53〔1〕—〔4〕),二里头的陶爵除鋬面外没有文饰。所以小屯R2030的装饰图案,对于这一器的时代的标定,是有决定性的。因此,我们不能因为这一器的形制类似二里头陶爵的形制,就把它的时代提早。若追寻装饰R2030一器之图案演变的历史,它似乎是青铜器在这一带流行了一个相当的时期,方能达到的一种表现。图54可以说明此意。图54所排的三组图案:第一图见于二里冈青铜斝上的两层主体花纹,上层花纹为阳线,由刻划范文表现,下层为堆雕模文甲种的表现,两种花纹的内容均为动物面图案[2];第二图亦分上下两层,由布朗达治氏所藏的青铜(B60、B45)照相描绘的,两层主体花纹皆为刻划范文,但上层的图案已简化了,下层仍保存动物面的全形;第三图为R2030平底爵文饰的图案,器形的表面虽折叠成两层,但文饰只限于上层一层,图案内容为简化的动物面,显然脱胎于第二图的上层。

上项分析,对平底三足爵形器所具的折叠周壁,尚未交待清楚。这一作法亦构成平底爵形器与圜底爵形器一点很重要的结构上的分别。平底爵形器的结构,显然地也有抄袭斝形器的部分。此处我不打算讨论斝形器与爵形器早期的关系。斝形器在小屯出现的时间,根据地层上的证据,虽不能说比平底爵形器早,但它出土的数目较多,结构上的变化也较平底爵形器显得快。不过就它们在小屯分布的区域推断,斝形器流行的时间,比圜底的三足爵形器要短得多;开始的时间也似乎较晚。详细的讨论留在将来专讲斝形器的论文中发挥。现在我可以根据这一初步的观察,姑且假定三足斝形器、三足平底爵形器及四足平底爵形器的关系如下:

1.三足斝形器的一般形制,包括下列的部分(出土地点:M188、M232、M331、M333、M388):

(l)口部是圆的,口上有一对柱,柱的地位有对称的,有不对称的。

(2)周壁圆转,折叠成两层,小屯出土的各件都有复层花纹。

(3)底部与周壁交界处有底折,底中心微向下凸出。

(4)足的结构变化甚多,有空心的外表如水牛角,与底交界处底部透空,亦有横截面作丁字形者;又有在丁字形与三角形间的中间型[3]。

2.三足平底爵形器(出土地点:M238、M333、M232、M1022二件):

(1)口部有流有尾,也有双立柱或单立柱;柱的地位在流折部分。

(2)周壁均摺叠成两层,花纹除一件外都是复层的。

(3)底部与周壁交界处有底折,底中心大半略向下凸,但有一件是很平的。

(4)足部均是细长的三角形,不空心亦无丁字形者。

3.四足平底爵形器(出土地点:M331二件):

(1)口部有流,有尾,有双立柱;柱的地位在流折处。

(2)周壁分上下两层;上层椭圆,下层方形,花纹是复层的。

(3)底部与周壁交界处作方角转,底部中间是平的。

(4)四足都是实心的,横截面作四边形。

以上三组器物,其结构及形制上递嬗的痕迹,有些可与出土的层次互证;所证明的为三足平底爵在形制上虽有陶制的原始雏形[4],其花纹的布置,似乎受了斝形器不少的影响;四足平底爵又显然在这同一作风中递演下去。但,我们同时也应该了解,第二、第三两组器物,除了接受这一系列的影响外,还接受了别种的影响,因为平底的三足爵所保存的基本体型,如体积的大小、口部的结构与足部的排列,都与三足圜底爵形器的传统是相同的。至于平底的四足爵,除了抄袭平底三足爵的若干体型外,那方转的周壁很显然是另有一个来源。我们知道在小屯出土的青铜器中,具方转周壁的颇有一个数量。一般的说来,方转周壁的器物都是平底的。这一类器物的花纹差不多全是满装的。与它们的时代有关的一件很可注意的事实,为在侯家庄最早的大墓,HPKM1001的墓坑中,没有发现过[5]任何方转周壁平底的青铜器[6]。它们在侯家庄出现的时期似乎都在HPKM1001以后。

由以上的讨论,我们可以暂作以下几点的推断:

(1)圜底的三足爵形器,出现于小屯乙组M222、M18.4;根据地层的现象说,它们是这一区内出土时代最早的青铜器。

(2)三足的斝形器,出土于小屯乙组的M232墓葬群,共四件;丙组北区墓葬中共七件;斝形器周壁的作法,显然是承袭黑陶时代陶器的形制。

(3)小屯丙组M333出土的平底三足爵形器一件,形制除了口部双柱及单层花纹外,与偃师二里头的陶爵完全相同;它的装饰花纹却为一晚期的、简化了的动物图案。

(4)小屯乙组M232墓葬群中,有三件平底三足爵形器出土,它们的折叠周壁及花纹的布置,仿效斝形器的可能是很大的。

(5)平底的四足爵,除了抄袭平底三足爵的若干观念外,也接受了其他的影响,尤其是方转的周壁与其他方转平底青铜器,可能属于同一个来源。

(6)侯西区最早的HPKM1001大墓,虽屡经盗掘,仍有不少可以复原全形的青铜器出土;在这些劫余的出土品中,没有方转平底青铜器。据此我们可以推想,方转平底的青铜器最早出现的时代,似乎在侯家庄HPKM1001大墓时代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