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级足形二件

4.第六级足形二件

足形的横截面全作T形,下端不带尖锤。两例(R2045、R21020)所表现之制造方法,都非盛世之品,R2045尤为草率;上周花纹三联,三单位中只有正面的图案,符合一般的安排,左右两单位显为无计划之拼凑。正面与侧面分界处,有高棱脊突出地面,似为两饰面的分界标帜,形状却如动物之鼻梁。这些作法,都不见于别的标本。不过这也可以证明,这一器的出现,是青铜业用棱脊装饰开始以后的事。

R21020一器,完全是刻划范文的翻版,动物图案在比例上已完全几何形化了。一头两长条躯干的外形虽仍可辨别,但除豆状眼珠及长形光条之尾部附加纹外,全部图案都是由三列细线阳文云雷纹构成。

表9就十二件褶叠周壁的三足斝,按它们不同的足形列举它们花纹的表现方法和内容之重要分别。

表9 十二件折壁斝形器上所见之足形和花纹作法共变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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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表9所列,可以看出小屯出土的斝形器,虽然形制的分类,除了一例外,都可列入第三式;但比较各方面的变化,所引出的问题并不单纯。若以这一式的足部变化与它们的花纹演变比较,两方共同推演的趋势呈现了很清楚的四个阶段。进一步的问题为出现在小屯,列入上表第Ⅰ阶段的,是否为这一形制中最早的例?

前章讲形制部分的图7〔8〕的斝形器为郑州铭功路商代墓葬出土,图11〔1〕的斝形器为加拿大多伦多皇家博物馆(The Royal Ontario Museum,Toranto,Canada)所藏的折叠周壁形,只具单层花纹的一例。这两器的足形都属第一级。郑州的墓葬固不必一定都早于小屯,但出土物有若干比小屯最早的还要早,似乎已渐成定论。就斝的形制渊源及花纹演进的秩序说,郑州铭功路的第三式素斝及多伦多皇家博物馆的一周花纹的折壁斝,可能地都比小屯的十一件以及侯家庄的一件,属于更早一个阶段的制造品。

第二、三两级足形,不见于折叠周壁的斝形器群中。两级的实例出现于侯家庄的四足斝及第五式的三足斝。第五式的三足斝只有一例,足形结构属第二级,即不透底的空足。就冶铸技术论,这是一种革命性的改进,不但底部不透空,周壁亦不取折叠形了;外表的花纹设计更表现了新的观念,取消了折叠周壁上的两周平行花纹的类似作风,而采取了以一周花纹为主体、副以一周或一周以上的辅助花纹的新作法。R1115可能代表这一新作风的早期产品,因为它的器身虽装有富丽的文饰,附于身旁的鋬仍保持原始的素净样子。

花纹的表现方法,亦是一大改进,有两点是很显然的:(1)大宽条表示动物的身体,细线云雷纹填空;(2)一部分花纹(包括动物体)浮出地面的作法。

以上的花纹作法,一直传到第三级足形的四足斝各标本。安阳发掘标本中,出土侯家庄者两件,出土小屯者一件。三件的足部作法,有如音叉,惟上大下细。器身的花纹四面,图案设计皆如R1115。较大的一件,似较晚出,四隅棱脊,证其为盛世作品,时代亦较晚。

前章根据形制分类,将斝形器的第三式又分为甲乙二型:甲型各器的鋬都是朴质的,不带任何花纹;乙型各器,鋬上端塑成动物头形。

小屯的十一件和侯家庄的一件第三式斝,都属甲型中的C、D两支型,即双层花纹的。现在已把出现在十二器上的双层花纹作了详细的分析及比较,今再就各器物的足部形态之分化阶段,作进一步的检查,所得之一般结论综述如下:

(1)透底空足,代表青铜斝形器早一阶段的形制。但安阳发掘出土的五件,并不能算最早的代表标本。

(2)较早于安阳发掘品的斝形器标本,有郑州辉县的两处;辉县琉璃阁出土的青铜斝形器,只具一周有连续小圈纹花边的文饰。郑州铭功路出土的两件,一件只有弦纹的装饰,另一件虽具两层文饰,但上下两周花纹不同,上层为动物纹,下层为涡纹。

(3)小屯出土的透底空足五件,所具双层花纹,上下两周平行,饰面及花纹内容分别不大,无中心和边缘的界划或宾主之分。

(4)小屯五器的花纹图案,编排甚为一律,即:头在中心,两长条身向左右伸展,花纹的表现又可分成三组。有连续圈纹花边的及小宽条纹两组,均可上溯到琉璃阁郑州时代。惟带羽纹的一件,尚不见于先殷时代的(即在小屯殷墟以前的)标本。

(5)由透底空足到不透底实足,无论就铸造技术或器物的功能上说,是一种革命性的改变。改变后,安阳出土的斝形器中,有一件可以认作早期的代表,因为它的足形外貌仍保持了三边三角,仍是空心,仍是上粗下尖,但足的上口封闭了。这种足形类别在第二级,名为“不透底空足”。这一器的其他部分形制,都与透底空足的五件斝形器不同,圜底簋形身,花纹由一宽周主体一窄条花边,再加以连续山纹构成,器底并铸有铭文。花纹的表现技术也有惊人进步——大宽条动物身高出地面,线条粗细分明。这一“技术革命”发生在何时代?

(6)上一革命发生在何时?固是待考的问题。这一问题的解决,却需要更多的新证据。同时,我们却知道:双层平行花纹作法的旧传统,在这一技术革命发生后,持续了很久。小屯所出的十一件折壁斝形器,有六件的底部不透空,足形的结构虽不一致,花纹却都是平行的双层。侯家庄的一件,虽残破特甚,就其小部残余图案看,亦可证其与小屯各件类似。上文分析已经说明这一组的图案和设计虽经历久未变,但表现方法则确曾顺应时代潮流,时加改进,如线条之制造(或阴文,或阳文,或阴阳文并用;或宽,或细,或宽细并用),器官之增减,附加纹之有无,填空文之多少,皆有随时应变之意义。

(7)技术革命后带来之新式图案,在三件四足的斝形器都接受了,即:大宽条表现动物体形,细线云雷纹填空。除了斝形器外,很多其他的器物,尤其是更大的大件的青铜器,在花纹的设计方面都追随这一新作风。

(8)技术革命发生的原因之一,我认为是由于“熟能生巧”一种人生经验,殷商时代的专门技术人员,富于实验精神,我在早期讨论句兵问题时已有所论述[1]。以下的说法,虽然是一种假设,似可解释青铜器的若干问题:

A.初期炼铜经验,尚在生嫩时期,这些技术人员的精力集中于这些方法的学习,和实验其改良。造出的器物,在形制方面完全是模仿性的,若有装饰,装饰的花纹,可能也完全是抄袭的。

B.早期炼铜技术精进,对青铜品质有较深之认识,设计人依据他们对于青铜质料冶炼时变化之知识创造新式的器形。青铜器的制造在形制方面独立了,有了自己的形态;装饰它们的花纹,也就富于随物赋形的新品种了。

上说的技术革命,发生在第二期,是经验累积出来的。这时代自然也可以有外来的刺激。新的刺激和熟练的经验汇合在一块儿,自然更容易产生具体的结果。这一改革的结果,在安阳发掘出土的斝形器群中,可以看得较清楚。

李 济

1968年6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