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传世的礼经中之“爵”和“斝”,照注释,皆为酒器,往往通用;到了许叔重作《说文解字》,迳以“玉爵”释“斝”,于是在训诂中,两器的个别用途更不易分别了。北宋以来,中国古器物学兴起,以实物证器名之工作开始后,对于古礼器研究实为一大进步。《考古》、《博古》两图所集之“爵”与“斝”,形制判然。但宋以前,古籍流传,全靠抄写;自两周至北宋,时经千余年,所保存之钞本,最古者已转手多次;其中以音变形讹而误抄者,可举之例,考出者已不在少数。如王国维所举《诗经·邶风》“公言锡爵”之例,《毛传》以“散”释“爵”,王国维考证云:“‘散’,即‘斝’也。经文之‘爵’实为‘斝’之误。”
由此可见,欲求对礼经文字得一正确解释,古器物学所能贡献的虽极为重要;但对每一器物之原始名称,及各种名称在经籍中所指之实物之两相证实,仍有待古文字学家之大量努力。
甲骨文字的发现,对于礼经之研究,开辟了一条新途径,为众所周知之事。但此一发现,对于古器物研究之助益尚不十分显著。前论爵形器时,由张秉权君之合作,将爵形器之象形文字见于殷墟书契者加以排比,并考证之,故对此器形早期之演变颇有所推断,启发甚多。此次整理安阳出土之斝形器,原拟约张君,如爵形器报告之例,作一类似考证;但搜集所得,契文中之“斝”字,远不如“爵”字丰富;所能聚集之资料,重要者已见李孝定君之《甲骨文字集释》,无新资料即不能作新的考证,此一实情也。
1965年,台湾外双溪中山博物院新厦落成,故宫旧藏得以展览。新任“故宫博物院”院长蒋复璁君邀著者在“故宫”讲堂作一次学术讲演,以开研究风气,固辞不得,勉强从事,因以《如何研究中国青铜器》为题而讨论之。
在这一演讲中,著者认为青铜器可以研究的有六个方面。即:
“我们应该把一件青铜器表现在它本身上的四种不同的现象——制造、形制、文饰、铭文以及推想和流传下来的两种其他的现象——功能与名称这六方面所表现的差异及演变,分别加以处理。”(《故宫季刊》第一卷第一期,第8页)
将以上所指的青铜器的六方面,加以分别处理,《古器物研究专刊》已发表的两本报告可以代表史语所在这方面的努力。这本报告,是这同一努力的新收获。
本报告第二段的写作,是分了好几次完成的。著者因为其他公务的催迫,对此一研究,时作时辍,心中最感惆怅;有不少的见解,本已认为可用了,一经停顿,又放弃或忘却了!不过大致说来,写出的话,以及所推论的各点,都是有实证的。
著者最应感谢的,是考古组的同仁。偶有疑问,总是请大家分析讨论,实在获益不少;助理员陈仲玉君对此文的写作帮助最多:材料的收集、图版的制作和初步说明,目录的编辑,参考书的排列,以及校勘工作皆经陈君完成。文中插图由黄庆乐、陈寿美、何世坤三位绘制。
在本报告的写作时间,著者担任胡适纪念讲座教授一席,特志。
李 济
1968年9月26日 台北南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