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故事内容
巴巴拉·约翰斯通(Barbara Johnstone)对美国中部的日常讲故事活动进行过研究,她在印第安那州韦恩堡的白人中产阶级人群中考察了68个自然发生的谈话中的叙事(约翰斯通,1990)。这些叙事不是有意引发出来,而是人们在家里谈起,从朋友和亲人的交谈中自然而然地涌现的;谈话者熟知彼此。约翰斯通首先关注的并不是这里的社会性别差异,这在她最初的研究中仅占一小部分。但是通过研究,她发现,女人和男人所讲的故事始终存在着差异。她在后来的著作中就这些差异展开了更详细的研究。在随后进行的这一研究中,她聚焦于个人经验故事,这里有58个故事,其中33个是女人讲的,25个是男人讲的。
在她所观察的故事中,男人通常是自己故事中的主人公;即使他不是主人公,他所讲述的故事也是关于另一个男人的故事。男人们讲述自己的业绩,这些业绩展示出他们的技能、勇气和智慧。约翰斯通观察到,韦恩堡的男人所讲述的故事反映出当地的文化期待:“期待男人创造出危险的情境、或者利用他们所遭遇的危险处境,作为表现个人的机会。”(1990:67)他们所讲述的竞争或者是个人彼此之间的竞争、或者是与自然界的搏斗。下面是约翰斯通对其中三个故事的概述:
一个年轻人在酒吧里遭到另一男人冒犯,但他出口不逊,恰到好处地镇住对方,摆平了这一处境;他和别人在一起,但其他人都没有介入两人的交锋。
一群半职业性质的垒球队队员把冰水泼到俱乐部公关经理身上,这是他们的某种入会仪式;遭罪者的回应好不机智,他突然唱起“暴风雨季节”这首歌。
依靠自己的毅力,这个中学小伙子因而在奶牛评选大赛中击败了四五十个对手。(1993:70)
作为叙述者,韦恩堡的男人把注意力放在描述细节上,特别是那些与地点相关的时间和场所的真实细节上。
与之相比,女人们所讲的故事常常是关于其他人的,这里既有男性,也有女性。与其说女人们讲的是个人的足智多谋,不如说是讲述团体的相互支持。她们常常让讲故事人显得有点冒傻气,而不是一个豪情满怀的人物。以下是约翰斯通对其中三个故事的概述:
这里出错让人多不好意思[用西班牙语说“上帝好”(Good God)而不是“早上好”(Good morning)],可是当人们对西班牙语的讲话者谈这些笑话时,他只是一笑了之,因为他是那么善意的人。
一个女人企图救出她淹没在水里的侄子,她自己也几乎被淹没了;可她姐姐借来救生筏,把两人都救出来了。
雪中刹车的后果实在恐怖,一个女人在邻居的帮助下处理这样刹车的后果,邻居们给了她有益的建议;还有当地的警官,警官陪她回到事故现场找驾驶执照牌,检查车的受损情况。(1993:71)
作为叙事者,妇女不像男人那么关心现场背景。她们叙述的细节更多的是与人有关(如这些人的名字等),而不是关于事件发生的地点和时间。有些女人的故事中充满了对话。以下这段话选自一个年轻女人所讲的故事,她讲的是当她还没有足够的驾驶经验时如何被警官拦住的情景:
接着我说:“出什么问题了?”
他说:“哦,太……太你没在那边停车标记下停住”
我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我都气疯了!
他说……他说,
“这是印-”
他就开始啰嗦,
“这是印地-印地安那州的法律你在停车标记前面……你必须完
全停住哇哇哇哇”
我说:“我停了!”
我说:“那边有个人行横道在那以前”
我说:“你那会儿在哪里呢?”(笑)
他说:“我就在那边教堂旁边的停车场上”
那个停车场就在这后面(在桌上指点)
你连停车标记都看不见
我说:“不好意思”
我说:“你没看见我”
他说:“这是印第安那州的法律哇哇哇哇哇”
(约翰斯通,1990:76)
在建构人们之间这样的对话时,妇女们正重建她们所叙述的人物之间的社会关系。她们把现实世界编入她们的故事。在韦恩堡日常生活里的讲故事活动中,约翰斯通发现了社会性别差异,她这样小结如下:
男 人
主人公常常是叙事人,通常是男性
个人现实
个人之间的竞争或与自然的竞争
技能、足智多谋、英雄主义
更多对地点、时间和对象的细节描述
女 人
主人公常常是其他人,有男有女
社会现实
社区规范和对蔑视规范的担心,
联合行动,相互依赖
困窘和畏惧、靠运气支持的技巧
更详细地描写性格、特定人物、对话
对故事内容的第二个研究则相当不同。桑德拉·西尔伯斯坦(Sandra Silberstein)考察了三代人对谈情说爱的叙述,她把男人的故事与女人的故事做了对比(西尔伯斯坦,1988)。西尔伯斯坦对北美两个家庭中的14个家庭成员进行了访谈,从中抽出她所研究的故事。这里的一个家庭是犹太人家庭,另一个家庭被描述为英国新教徒白人家庭。在这些引出的故事中,她观察了男人和女人用来描述动机的词汇中的差异。她发现,女人的求爱故事里,叙述中心在于必须做出决定:“需要做出决定—要做出反应。”(第139页)一些女人会引用其他人的意见来作为动力因素。而在犹太妇女的故事中,道德和家庭义务则非常突出。这几代妇女的故事中也存在着差异。在更年轻的妇女中,经常出现的主张是要求独立。西尔伯斯坦评述说,这些主张就标志着她们是女人,因为男人不需要提出这类主张。的确,要是男人也这么说的话,那可太奇怪了:“让我们想象一下,一个男人这样强调说:‘我上大学可不是为了找老婆——我是为了读学位。’”(第139页),与女人的故事相比,男人的求爱叙述是关于控制和征服的,这里也可能涉及到起步阶段的决定,如叙事者在下面谈到的:“我有感觉了,哇,看那个女孩。我要把她搞到手。”(第141页)从这一代到下一代,这样的故事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西尔伯斯坦指出,两个家庭所告诉她的求爱叙述不仅仅是一些历史叙述,不只是告诉她在这些家庭的生活中发生了什么;而且,它们也是家庭成员用来创造和维持性别的社会规范的故事。女人故事的中心在于做出决定回应男人,而男人的故事则集中在他们自己对事件的积极操纵。这些非虚构叙事与流行的浪漫小说没什么两样,它们与那些小说中非常刻板定型的男女主人公之间发生的故事有着显著的相似性(塔尔博特,1995a,1997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