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误 解
随着年龄增长,儿童开始划分男女界线,在单一性别群体里交往。男孩和女孩的游戏群体开始呈现鲜明差异,在某种程度上甚至可以说,儿童是在特定的社会性别文化中长大的;儿童从同伴们、而不是从成人那里学会了如何友好相处这类事情。结果,在成年后学会与不同性别者交流,这竟成为难题。
至少有不少美国语言学家提出了上述看法,最先这么做的是丹尼尔·马尔茨(Daniel Maltz)和鲁思·博克(Ruth Borker)(1982)。他们所做的是重新审视到当时为止对语言和社会性别的某些研究(即20世纪80年代初期的研究),重新思考有关成年男女之间发生误解的研究成果。在现存的发现中,他们重新思考了帕梅拉·费什曼(Pamela Fishman)论交谈中劳动分工的成果;在上一节,我们介绍过这一研究。
马尔茨和博克的研究方法受到的主要影响有两方面,它来源于约翰·冈普兹(John Gumperz)与其合作者论跨文化误解的社会语言学著作。这部分著作考察了文化背景的差异如何导致误解,如说英语的英国人与印度人之间如何产生误解。对谈话的不同期待,这给置身于东道主文化中的少数民族群体带来问题;例如,说英语的印度人使用的语调模式,在有可能成为其雇主的英国人看来,就会被当作生硬而粗鲁的。对马尔茨和博克的另一重要影响是马乔里·哈尼斯·古德温(Marjorie Harness Goodwin),是她对非裔美国儿童游戏的深入研究(1981)。男孩子和女孩子们常常在单一性别群体中游戏,古德温在这两个群体中发现了非常显著的差异(顺便提及,她也发现了大量相似,但马尔茨和博克对此忽略不计)。我先介绍一下她的发现,然后再继续探讨成人之间的误解。
在费城,当邻里间的孩子在一起嬉戏时,古德温侧身其中,她带着摄影机跟随他们。孩子们在大街上成群结队,古德温观察他们的交往方式,看儿童如何组合起来,观察这些团伙的发展态势和语言策略。游戏的一个重要部分是策划,计划下一步怎么玩,如何吸引其他人参与。游戏还包括行动过程中的决策和达成一致。所有这些都涉及发出指令(directives)。
古德温发现,女孩们玩时总是两人或三人一组,她们的组合人数少、不分等级。她们共同做决定,很少在彼此地位上交涉不休。换句话说,不必有人做领导。玩什么的建议由所有参与者共同决定;而且一般来说大家都会赞同建议。在发出指令时,她们往往采用如“让我们”(let's)的形式、包含所有人的“我们”(we)、表示条件的词如“可以”(could)(下面摘录来自一次游戏,女孩们在这里四处寻找玻璃瓶,她们打算把瓶子上部切下来做戒指):
让我们先把这些搞出来
我们要展览所有的戒指
唔我们可以嗯(2.4)展示它们
(古德温1980:166)
偶然,女孩们也用“必须”(gotta),这一形式有更强的命令式语气。但在这么用词时,她们所提出的建议依然是大家共同参与行动或承担义务。
1.萨伦:帕姆,你知道我们可以怎么做吗?
2. (.)我们首先必须清洗(clean)瓶子
3. 我们必须清洗(clean)瓶子
4.帕姆:哈
5.萨伦:我们先得把它们洗干净你知道吧
6.帕姆:我知道因为里面有细菌」
7.萨伦:洗瓶子里面的脏东西」
8. 以防万一里面有细菌。
9. 「你来洗瓶子吧
10.帕姆:这里有图片呢」
(3.5)
11.萨伦:洗瓶子我们把瓶子搞(clean)干净
12. 洗瓶子我们要小心
13. 在拿到切玻璃的工具之前
14. 你明白吧我们非得很小心才行
15. 因为瓶子很容易划破手
(1980:167)
当女孩们意见不统一时,她们往往就这些分歧彼此商量,她们这样做时并不困难。如在找瓶子时,孩子们找到河边,小河穿过市区(因此很脏),下面是当时的情况:
1.帕姆:你们都打算下河吗?
2.内蒂:下河啊你们知道那水
3. 哪儿来的吗?厕所
4.帕姆:我是要下河的我的脚脏
我打算下河我才不管呢
5. 要是真的看见……
6. 很容易把你的脚洗干净
7.内蒂:((对调查者说))和我们一起过河吗?
8. 来我来告诉你从哪里下来
(1980:169)
古德温不是断言说女孩不能(cannot)用命令式,她指出的是,女孩在彼此友好交往里不用命令式。在玩家庭或学校的游戏时,女孩扮演父母或老师角色,这时她们的确用命令式。当告诉更小的孩子该做什么以及在遭遇非常敌对的情况、包括面临男孩敌意时,她们也会用命令式。
现在,让我们来看看男孩的情况。男孩成帮结伙,他们组成的队伍是有等级的。有一次,两队男孩为战斗做准备,他们用衣架来做弹弓。在两队男孩之间,做弹弓本身变成有强烈竞争性的活动。男孩们忙于有关各自地位的谈判,换句话说,为谁当头而竞争。这里,他们选择的语言策略起着关键作用。男孩的指令都采取了典型的直接命令形式,如只是表达讲话者的愿望,常常出现恼羞成怒的情形:
给我电线……看着哥们,我现在就要切线机钳子我要钳子!
哥们我说过了这里太挤了我受不了了。
(1980:160)
在男孩中,只有当头儿的发布命令才有效。下面,男孩惠发出指令却没有成功:
惠:把东西给我
乔帕:你给我闭嘴
(1980:159)
男孩们采取的行为在女孩中会被谴责(同样,从我在英国受教育的整个经历来看,我记得“专横和卖弄”是女孩群体中最不能容忍的罪过)。男孩和女孩两个组的动态变化和语言策略形成鲜明对比,这个对比可以归纳如下:
女 孩 男 孩
社交组合(Social organization)
通常是一对一对的 成群结队
“最好的朋友” “拉帮结派”
无等级 有等级
命令式(Directives)
“嗨大家听见了吗让我们先用这些 “给我钳子。”
然后回来拿别的因为 “别挡我的路。”
这里太多了。” “伙计,这是我的地盘
“我们得给它们涂上颜色还要装上东西。” 你走开。”
“我们可以四处找找看
找瓶子。”
马尔茨和博克(1982)以儿童之间亚文化的差异为证,意在说明成人误解的产生。她们认为,女人和男人是在不同的亚文化中实现社会化的。人们对男女的友好交流和言谈举止的期待不同,男孩和女孩就随着这些不同期待长大成人。在此,社会性别和种族可有一比。童年时期的社会性别隔离,这导致了不同的交往模式,由此激化了误解。正如来自不同文化的人一样,因为对话语期待不同,所以男人和女人产生误解。马尔茨和博克以这样的观点重新审视了费什曼的研究成果,并给予了不同解释。例如,在最低限度的回应中(如“嗯”、“是”等回应),她们看到了男女双方的期待无法搭配。女人已经学会把这样的回应看作听者感兴趣发出的声音,男人却没学会。那么,女人会想:为什么男人从不倾听?而男人会问:为什么女人总是表示赞同?
对男女之间的误解的研究此后发展出一整套观点,即男性和女性各有独特的交往风格。我在本章最后一节会作出介绍。在此之前,我还需要考察另一部分非常扎实的研究,这里讨论的是男人、女人和礼貌,它进一步充实了有关男女误解的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