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性别歧视
性别歧视是基于生理性别的歧视,它建立在假想的基础上,这种假想认为男女有别、男尊女卑。性别歧视这个说法概括了所有系统性地贬低女性的行为,用《女性主义词典》(A Feminist Dictionary)的话来说,性别歧视:
对妇女的生活经验来说是一个重要概念,多少年来都没有一个词来表达这样的生活经验。
凡表现出制度化的、系统的、全面或持续的看法,即认为女性低人一等的这类行为、政策、语言或男女的其他行动,均为性别歧视。(克雷莫拉与特雷克尔,1985:411)
这个术语本身仅在20世纪60年代末期才被创造出来,很可能是由于与种族歧视的类似,性别歧视被提出来。在60年代早期,女学生中的激进主义者发明了“男性沙文主义”这个术语,用这个说法来批评男同学的态度。我们现在有了更多的概括歧视的术语(残障歧视、身材歧视、年龄歧视),它们都起到了同样的作用:即标示出了一整套歧视性的假设以及建立在此基础上的社会制度。
过去的三十年里,向性别歧视言论和行为发起的挑战一直在持续进行;这些挑战不仅发生在公众场所,而且也发生在私人领域。挑战涉及到围绕各种事情展开的斗争,包括在报刊、招聘广告、日常对话等形式中,男人和女人是如何被再现的。例如,人们常常以对男人有吸引力的身体特征来定义妇女,如头发的颜色(金发女郎、红发女子),或者用其他特点来界定妇女[美人(beauty)、尤物(stunner)、丑丫头(dog)],女性主义批评家一直在批评这种情形。她们也反对从家和家庭的意义、尤其是按照女人与男人的关系来定义她们。如果我不幸被英国小报报道,我很可能被说成是一个有工作的妻子,或者是两个孩子的母亲。而男人就不会得到这种对待。同样要思考的是,传统的尊称在男女之间是不对称的;男性被称为先生(Mr),女性则有两个称呼:夫人(Mrs)、小姐(Miss)——在这里,只有女人的婚姻状况和“闺中待嫁”被标示出来。新的称呼女士(Ms)意在消除这种不对称。在美国的工作环境中,这个新的称呼成功了,它在很大程度上得到普遍应用。在英国,“女士”的普及程度还不够,人们主要用它作为第三种选择。现在,英国女性填写表格时必须在夫人、小姐与女士这三个称呼里作出选择。
另一个引起争议的问题是职业分工上的刻板定型,还有一般来说与工作相关的那些男性中心的假定。在职业名称中用“男人”(-man)为后缀的词,如商人(businessman)、邮递员(postman),使人们看不见这些职业也有妇女参与。更明显地是所谓性别中立的施动者名词,如司机(driver)和作者(writer),以及没有性别标记的职业名词如医生(doctor)等,这些都被假定为意指男人,因此,当提到这些行业的女性时就需要用复合名词,如女医生(lady doctor)[却没有人说男医生(gentleman doctor)]、女作家(woman writer)[也没有人说男作家(man writer)]、女司机(woman driver)[却不会说男司机(man driver)]。这种不对称意味着行医、写作和驾驶在某种程度上被秘而不宣地赋予了社会性别化内涵,这些活动都被理解为男性的活动。你很少会遇到类似的、带有男人(man)或男性(male)的复合名词。事实上,我所能想起的仅只有两个,即男护士(male nurse)和男妓(male prostitute);虽然加上男字的复合词可能不只这两个,也许在提到低收入职业的工人时会有这样的用法。批评性别歧视者指出了词语中这些男女不对称的用法,对我们过去所认为的那些中性分类,她们指出了其中的政治涵义。还有人指出,在英国,一旦词语带有女性标记,它们就进入了贬义词的系统,获得了受人蔑视的意味[舒尔茨(Schulz)1975]。例如,把单身汉(bachelor)与老处女(spinster)这两个词做一比较就能说明问题。
对人进行分类是对经验进行命名和排序的一种做法,它既反映也维持了现存的社会关系和身份。在人群中划分出不同范畴是一股强大的规范力量。要挑战妇女被归类这一现象中的性别歧视,这要求以批判性的视角来看待英语“标示”类别的语言实践,我要强调的是,批判性是指努力揭示语言、权力和意识形态之间隐藏着的联系。
英语词汇中其他的不对称也激起女性主义的批评。恨女人的男人被称为“厌女者”(misogynist)。但却没有同样形象生动的词来形容恨男人的女人。什么是“慕男狂”(nymphoimaniac)或“荡妇”(slut)的男性对应词?一个也没有。英语中存在词汇的空白,一旦揭示出这里的空白,影响广泛的男性中心主义就暴露无遗。女人很难谈论自己的经验,因为她们找不到表达这些经验的词语[这就是戴尔·斯彭德在《男人创造语言》(Man made language)一书中提出的观点,在本书第三章我们谈到过这些]。
当然,语言中的性别歧视不只是词汇问题。为了争取与男性平等的待遇,尤其是在工作场所的男女平等,妇女们已经进行了旷日持久的斗争。这里就有着向男女交往中的性别歧视挑战,包括使妇女的努力得到认真对待。这就是“女士”之所以被纳入交往得以采用的语境,以此使女人与男人立足于同样的社会地位。在工作场所,婚姻状况对男性来说从来都不是问题;对女性来说也不应该成为问题。
其他一些称呼女性的专用名词也引起人们关注。当你向什么人说话时,你要从一套与人打招呼的说法中进行选择。你选择什么称呼,人们做出何种回答,这些都取决于你在向谁说话,你和这些人的关系如何。亲密朋友互相称名免姓,朋友间也可能使用爱称。现在,很多人同他们的老板也不分上下,彼此保持良好关系。不过,即使如此,一些称呼也并不总是对等的。雇员只有在得到老板许可时才能“亲近顺便”。一般来说,父母和成人往往对孩子直呼其名,并使用表示深厚感情的词语,例如亲爱的(love)或宠儿(pet)等;但是,当孩子称呼成年人时,人们通常会要求孩子们以某种方式“表示尊敬”。几年以前,在我看病的医生的诊所里,接待病人的护士把所有病人都一律称作“花儿”(flower),连对老人也这么叫。我猜想这与病人在医疗看护被当作婴儿来对待有点关系。这位接待护士处在母亲的位置上,她想让病人感觉自在,就这么称呼病人,好像病人都是孩子似的。我从未听到她用同样的方法称呼治病的医生,她尊称医生为“Doctor”。有些病人可能已经感觉到她的行为有点施恩于人的意味(或者应该说是女施主让人领情的意味)。
称呼女性的专用名词也可以用来表示恩赐。正是这种用法被女性主义者认为是性别歧视。例如,表达感情的词语可以用来削弱女人在讨论中表达的严肃观点。在商务会议上,惟一的女性出席人被人称为“甜心”(honey),这歧视就是在贬低她,当着她的男同事的面降低她的地位。表达感情的称呼语,如亲爱的(dear)、甜心(honey)、心爱的(darling)、心上人(sweetheart)或无论别的什么,这些是表示友好还是羞辱,取决于牵涉其中的人的关系,取决于人们之间的权力关系以及社会距离的远近程度。
涉及到语言的性别歧视表现还有,对女性声音的负面评价(例如,女性的声音被形容为尖声、刺耳,诸如此类)、对女性言谈的负面评价(女人的闲话琐碎,纯属瞎扯);此外还有民俗语言学中有关妇女谈话的信条,即认为女人话多、没完没了。为各种机构在用语中避免性别歧视的语言,已经有了一些指导性意见,这些用语指南是有组织地抵制性别歧视的行动之一例,尽管这一行动还很有限。这些用语指南的目的,还有其他为遏制性别歧视语言所作的努力,目的都在于推动社会变革,影响人们改变自己的行为,为妇女争取平等待遇。
本书最后一章要考察三点,我首先要介绍的是对英语中的性别歧视而展开的斗争之性质,斗争是从哪里开始的,这些斗争采取了什么形式。接着我要探讨反对者的抵制,也就是说,维持语言现状的企图。最后,我会来分析所谓的“政治正确”这一现象,并且提出这样的问题:什么叫“政治正确”?它又如何成为了被滥用的术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