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控”的问题
主控框架当然也存在问题,它的主要缺点是常常把男性统治看作是无所不在的(pan-contextual)。但是,正如我所已经指出的,并不是所有男人都处于主控所有女人的位置。这种单一的父权制的概念是无效的。事实上,连无效都谈不上;它太容易被驳倒。反驳者所要做的仅仅是举一个相反的例子,如:“这种所谓男性主控的东西实在无聊,因为是我妈妈/奶奶/婶婶管着我的爸爸/爷爷/叔叔。”对这类说法我们都再熟悉不过了。
如果我们要提出男性主控的论断,我们需要更圆熟老道。这涉及到联系具体实际。例如,在学校和家庭里发生的情况是什么样的?在不同文化以及在同一文化中不同语境下,男性主控的模式又有什么变化?我们要考虑在什么制度、什么情况、什么文类中,男人能够并且确实在支配女人;这些制度、情境、文类又是如何助纣为虐的。就对家庭制度的研究而言,可以回顾我在第4章考察过的有关这一问题的详细研究,它聚焦于美国白人家庭晚餐时讲故事活动的发展态势。这一研究所揭示的并不是父亲对其他家庭成员所行使那种铁板一块的父权制权力,而是更有趣的一些东西。我们看见母亲也是同谋,她与父亲同谋,熟练地协助父亲实施全景监狱式的控制,让他处于无懈可击的地位。父母用家庭日常晚餐讲故事的文类来执行并强化了这一理念:“父亲知道得最清楚。”
把男性主控看作是铁板一块,这一观念也难以解释当代公共领域中排斥女性的行为。例如女性在互联网处于边缘位置,这并不能仅仅根据男性主控的行为来解释,虽然这的确是实际情况里的一个重要因素,我们在第6章已经看到这一点。我曾谈及另一些复杂的相关因素,这些因素对阻碍妇女参与网络空间的话语也有影响作用:如人们普遍认为计算机是男孩子在家中的玩具,计算机也是学生在学校里争夺的稀有资源。由于历史原因,计算机文化和其他工科科目都是极端男性化的。所以毫不奇怪,大多数女孩到成年后,都没兴趣参与到以计算机为媒介的交流中。把这些问题考虑在内,我们就能超越那种无所不包的男性主控观念。我们现在所要做的不是以男性主控的观念来包揽一切,而是要辨别男性权力和特权在我们社会结构中的具体位置,看是哪些具体的实践支持着这些很大程度上未被挑战的男性权力。同样,要理解妇女在父权社会运用其他言谈和书写方式的权限如何受到了限制,我们需要了解在实际制度、情境和文类中的男女交往的具体情况。
在讨论“差异”框架的问题之前,我要就主控框架提出最后一点看法。研究者在运用主控框架研究个人语言时,还面对道德上的难题。在研究个人语言时,你得依赖人们的友善。如果人们允许你记录私人谈话的内容,这可说是帮了你的大忙。但研究结果的性质也可能因此而受限制。很简单,研究谈话中的男性主控,男人不太可能喜欢这种情形,这也解释了那些研究结果的限制。在夫妇间进行此类研究的人,很可能会遇到自卫的、感到自己受到伤害的丈夫,他们会设法反抗。我本人对私人谈话也做过一些研究(塔尔博特,1992a),我的研究课题是“打断谈话”,从其中我发现丈夫和妻子有着不同的发言权力。我感到很难处理从这里搜集来的数据,这次研究因我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不适和尴尬而告终。我个人的价值观、专业的价值观和目标相互抵触,这使我感到不安。即使人们允许你介入其私人生活,要能够以他们的语言习惯与之亲密交往,这也绝非易事。对于研究者个人和她心甘情愿的“牺牲者”,要按两方面都认为是最好的方式来互动,这是个进退两难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