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男孩游戏的内疚”

3.3 “男孩游戏的内疚”

最后一节从不同方面探讨异性恋男性气质的建构。这一探讨出自两个截然不同的关注点:一方面是媒体对同性恋的憎恶,另一方面是批判性的话语分析方法;具体来说,是批判性话语分析方法的运用。我将运用这个方法集中讨论读者的作用,看意义产生的过程中读者如何成为同谋,还有阅读行为与身份建构的牵连(高夫和塔尔博特,1996)。

瓦尔·高夫(Val Gough)和我,我们观察了英国一份小报上的读者来信及作者回复,这些都登在该报问题讨论版上。来信标题为《儿时游戏的愧疚》,它出自一位成年男子。在学童时代,他和好朋友有过同性恋经验,他对此深感焦虑。成年以后,他和他的朋友都是活跃的异性恋(他结了婚,他的朋友有女友)。但他说,他仍然有一种混合着内疚和好奇的困惑。换句话说,这封信直接体现了围绕着男性友谊的那种“同性恋恐怖幽灵”(卡麦伦,1997:51),我和高夫集中考察的回信则是要驱除“幽灵”。玛洁·普罗普斯(Marje Proops)(英国当时“排忧解难专栏”的女前辈)表现了这样的驱魔法,普罗普斯在回复中安抚男读者说,他是“正常的”。她要传达的全部信息是,如他这样的同性恋经验是合理的,只要这发生在已经肯定异性恋取向的发展阶段、与异性有“正常”关系的情况下。她说:“很多异性恋的男人都有过短暂的对同性恋的好奇,这并不是什么坏事。它促使你做出选择。”(《周日镜报》,1993.01.17)

正如我和高夫在分析中所注意的,为了理解这两个句子、建立连贯意义,读者必须接受所有背景假设。有两个明显而又具凝聚力的联系,有助于把两个句子统一起来。第一个联系非常直接:“它联系着‘偶然的好奇心’”,第二个连贯关系在于“你”与“很多异性恋男人”。“你”因此起到泛指代词的作用,指涉异性恋男性主体。代词“你”同时也特指写信人,所以它有双重作用:既是泛指又是特指。两个句子之间还有一个隐含的因果连词:“因为”,但它并没有在上下文中出现。读者必须推断这里的联系,自己来填补空白。这里的第一个推断必须是:同性恋和异性恋是各自不同的性取向;正如我所说过的,这个论断很容易做出,因为称呼“你”时,就已经建构了你作为异性恋的身份。第二个推断必须是:对同性恋的兴趣是有道理的,只要它的作用是强化与之不同的异性恋身份(高夫和塔尔博特,1996:220-221)。这两个推断其实都是有争议的,但只有建立这两个推断,才能把两个句子统一起来,产生连贯意义。如果把这些推断说明白、说得更引人注目,那就很有可能受到读者的挑战;仅仅点到为止,读者才有可能不假思索地接受它们,特别是缺乏反省的异性恋者会接受。尽管或者更准确地说,这是因为读者——她或他在这个意义创造中与之达成了同谋。

推断和预设的观念都属于读者所需要的一些“常识”,读者需要利用这些常识来阅读文本,建立其连贯性。这些其实是一些未经证实的假定——假定社会现实世界如此建立起来。但读者需要运用假定,帮助自己来解释文本。这些假定是否显而易见,取决于读者的理解。对于某些读者来说,这些假定可能是清晰可见的;正如对我这个读者而言,文中假设男性异性恋的本性是进攻性的,这个假设就非常明显;它摘自回信中的这段话,普罗普斯如此回复读者说:“多年前当你开始追求女人时,你就已经做出了选择。”(《周日镜报》,1993.01.17)作者预先假设写信人过去曾“开始追求女人”(可从“当”引导的从句中得到提示),这点预设“常识”存在于这种假设:男性的性冲动天生具有进攻性。但这一点,即使退一步说,也是有争议性的。

早在20世纪60年代法律改革之前,普罗普斯就曾直言不讳地为同性恋辩护。但是,她对这封信的回应却毫无改革者意味。在这一例中,她正安慰写信者,要他放心,说他的男性气质毫无疑问是异性恋性质的。在这个过程中,她不断强化了一些非常传统的性观念。虽然她谴责对男同性恋的压迫,但毫无疑问的是,她还是意识到了异性恋的重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