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结论
综观作为县域水利社会的嘉定,考察其特征,可从以下三个方面进行归纳与总结。其一,水利工程。水利工程的兴修需要动用到各方各面的人力,因此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水利工程是一条将上、中、下三个阶层不同身份的人联系起来的纽带。对上层官员来说,河道的疏通、水利设施的修葺关系到政绩,对将来的升迁有着决定性的作用;对中间绅衿阶层来讲,他们是上下两级信息的传递者,协助官员修浚水利可以维护家族在地方的威信,这些家族往往是豪门大户或者是田产租赁给佃户的地主,水利的兴修对于他们的日常经营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对底层百姓而言更是如此,农作物的收成是他们经济生活中最关键的问题,而农作物收成好坏的决定性因素自然就是水。同时,作为兴修水利的工匠,在灾年毫无收成的情况下,参与疏浚河道可以将工代赈,获得一定的经济补偿。
正因为在嘉定县,参与水利工程的开动是一桩频繁而又劳师动众之事,因此才会发展出自己一套特有的水利赋役制度——夫束。大部分担当夫头之人都是田产较多之人。这就说明这套水利赋役制度的分配方式是按照“谁得利、谁出力”的方针,力求公平公正。也从一个侧面说明了民间水利兴修的主导,并非官员,而是中层。从嘉定县水利纠纷的特点来看,矛盾的最关键问题在于资金。太湖下游水资源十分丰富,因此嘉定县不会出现争水械斗现象,也不会因为用水与邻县发生矛盾。但往往会因为在河道的治理中,产生对归宿权的疑问,而归宿权的问题,最终就是出资的问题。资金的问题一旦解决,治理河道就十分顺利。可以说,嘉定县的水利纠纷是温和的、文雅的,但又功利的。
其二,水利经济。嘉定县历代遭受重赋之苦,甚至有一县之赋等同于一府的说法。在这种重压下,不得不谋求制度上的应对,来应付高额赋税。于是,需要大力发展水利,以保障农田能得到有效的灌溉,从而获得更多的农产品。根据县志记载,历代都有官员或者文人志士关心水利,水利志中记载的各人对水利的看法与观点十分丰富,还有不少官员甚至在疏浚过程中下死命令。这无一不是说明,水利的兴盛等同于经济,有水利就有农业,农业能够发展,百姓就能安居乐业,赋税也能够得到解决。在经历万历漕粮改折之后,嘉定县经历了一个从种植自然作物到种植经济作物的转变。这种转变一方面仍然是在政府高额赋税政策下的一种应对方式,另一方面却是嘉定人对经济利益的本能追求。在改变种植种类之后,嘉定县仍然需要水利来作为生产保证。这是因为棉花虽然抗旱,却怕涝。水利工程的修葺不仅仅是对灌溉负责,同时也要在雨水充沛之年,保证积水能及时消退,避免水灾。
其三,水利文化。从大量的历史文献可以看出,绝大部分讨论嘉定水利的文章,着力点都在于如何治理吴淞江,使太湖下游之水去势顺畅,避免河道拥堵。吴淞江通,对其余河港汊道的治理便相对容易。其次是对嘉定水利信仰的列举与分析。嘉定水利信仰有两大特点:一是县内供奉的神祇多是历史名人,当地人因苦于海潮,故采用相生相克的原理,利用改朝换代的胜利一方来克制失败一方,在思想上有寄托,希望能避免水患的发生。县内水道四通八达,水上交通是该地居民重要的出行渠道。因此还有些神祇乃是漕运之神。二是水利信仰对水利事业有褒扬和促进的作用。由于水利事业开展不易,因此往往会有尽忠职守的官员为之牺牲,为殉职的官员建立专祠,既是对逝去的人表示尊重,同时古人历来有祈求先人庇佑后辈的传统。这些专祠也是人们在治水时的精神寄托。水是民族生存和社会发展的保证,即使是游牧民族,也需要寻找充沛的水源来保证生息繁衍。嘉定县虽然自然条件优越,但为了保证农耕的顺利进行,必须创造同样优越的水利条件。其实不仅嘉定县如此,嘉定县仅仅是本文用之作为苏松地区的一个典型代表来进行讨论,其他县大同小异,窥一斑而知全豹,从而能对整个苏松地区的水利社会有所了解。
咸丰《黄渡镇志》卷九《杂类》,第161页。【注释】
[1]彭雨新等:《明清长江流域农业水利研究》,武汉大学出版社,1992年。
[2]张芳:《明清农田水利研究》,中国农业科技出版社,1998年。
[3]冯贤亮:《太湖平原的环境刻画与城乡变迁(1368—1912)》,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年。
[4]冯贤亮:《清代江南乡村的水利兴替与环境变化——以平湖横桥堰为中心》,《中国历史地理论丛》2007年第3期,第38—55页。
[5]熊元斌:《清代浙江地区水利纠纷及其解决的办法》,《中国农史》1988年第3期,第48—59、67页。
[6]冯贤亮:《咸丰六年江南大旱与社会应对》,《社会科学》2006年第7期,第162—170页。
[7]吴滔:《赋役、水利与“专业市镇”的兴起——以安亭、陆家浜为例》,《中山大学学报》2009年第5期,第97—110页。
[8]樊树志:《明清江南市镇的实态分析——以苏州府嘉定县为中心》,《学术研究》1988年第1期,第87—91页。
[9]廖艳彬:《20年来国内明清水利社会史研究回顾》,《华北水利水电学院学报》2008年第1期,第13—16页。
[10]汪家伦:《历史时期太湖地区水旱情况初步分析(四世纪一十九世纪)》,《明清江南地区的环境变动与社会控制》,上海人民出版社,2002年,第171页。
[11]陈家其:《南宋以来太湖流域大涝大旱及近期趋势估计》,《地理科学》1989年第9期,第43—52页。
[12]陈家其:《太湖流域南宋以来旱涝规律及其成因初探》,《地理科学》1989年第1期,第25—33、95页。
[13]冯贤亮:《咸丰六年江南大旱与社会应对》,《社会科学》2006年第7期,第162—170页。
[14]毕家顺:《嘉定县水旱灾害分析》,《上海水利》1994年第2期,第53—55页。
[15]张启秦:《望仙桥乡志稿》卷七《灾异》,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4年,第16页。
[16]〔清〕汪曰桢:《南浔镇志·志廿·灾异二》,同治二年(1863年)刻本,国家图书馆藏,第11—12页。
[17]〔清〕赵定邦等修,丁宝书等纂:光绪《长兴县志》卷九《灾祥》,《中国方志丛书》,台北:成文出版社,1983年,第782—783页。
[18]童世高:《钱门塘乡志》卷一二《灾异》,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4年,第158页。
[19]〔清〕金吴澜等修,汪堃等纂:光绪《昆新两县续修合志》卷五一《祥异》,《中国方志丛书》,台北:成文出版社,1970年,第924页。
[20]光绪《长兴县志》卷九《灾祥》,第784页。
[21]冯贤亮:《咸丰六年江南大旱与社会应对》,《社会科学》2006年第7期,第162—170页。
[22]吴滔:《清至民初嘉定宝山地区分厂传统之转变——从赈济饥荒到乡镇自治》,《清史研究》2004年第2期,第1—16页。
[23]〔清〕程其珏辑:光绪《嘉定县志》卷五《赋役志下·蠲赈》,《中国地方志集成·上海府县志辑》第八册,上海书店出版社,2010年,第113页。
[24]〔清〕赵昕修,苏渊纂:康熙《嘉定县志》卷二三《杂著》,《中国地方志集成·上海府县志辑》第七册,第984页。
[25]光绪《嘉定县志》卷五《赋役志下·蠲赈》,第116页。
[26]章树福:咸丰《黄渡镇志》卷四《开浚》,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4年,第51页。
[27]光绪《嘉定县志》卷六《水利志上·水道》,第134页。
[28]同上书,第135页。
[29]光绪《嘉定县志》卷五《赋役志下·蠲赈》,第120页。
[30]光绪《嘉定县志》卷六《水利志上·水道》,第139页。
[31]同上书,第150页。
[32]〔清〕钱以陶:同治《厂头镇志》卷一《夫束》,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4年,第9页。下同。
[33]〔清〕钱泳:《履园丛话》卷四《水学·建闸》,中华书局,1979年,第100页。
[34][日]稻田清一:『清末、嘉定県の「夫束」について--その納税=徵税機能卷中心に』,『名古屋大學東洋史研究報告』24号,2000年。[日]佐藤仁史:『清末民初における徴税機構改革と政治对立—江蘇省嘉定県の未束問题を事例に』,『近きに在りて』第39号,2001年。为便于读者查阅,书名用日文。
[35]〔清〕宋如林修,莫晋纂:嘉庆《松江府志》卷一〇《水利》,《中国地方志集成·上海府县志辑》第一册,上海书店出版社,2010年,第251页。
[36]嘉庆《松江府志》卷一〇《水利》,第252页。
[37]同治《厂头镇志》卷一《夫束》,第10页。
[38]民国《钱门塘乡志》卷二《水利志》,第28页。
[39]陈树德:嘉庆《安亭志》卷二《水利志》,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4年,第27页。
[40]光绪《嘉定县志》卷六《水利志上·水道》,第145页。
[41]光绪《嘉定县志》卷六《水利志上·水道》,第150页。
[42]同上。
[43]同上书,第141页。
[44]民国《钱门塘乡志》卷二《水利志》,第29页。
[45]民国《钱门塘乡志》卷二《水利志》,第29页。
[46]同上书,第31页。
[47]同上。
[48]〔清〕钱肇然编,王健标点:嘉庆《续外冈志》卷二《水利志》,《上海乡镇旧志丛书》,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4年,第23页。
[49]光绪《嘉定县志》卷六《水利志上·水道》,第138页。
[50]同上书,第151页。
[51]民国《钱门塘乡志》卷二《水利志》,第29页。
[52]民国《钱门塘乡志》卷二《水利志》,第31页。
[53]范钟湘修,黄世祚纂:民国《嘉定县续志》卷六《县自治》,第12页。
[54]行龙:《从治水社会到水利社会》,《读书》2005年第8期,第59页。
[55]熊元斌:《清代浙江地区水利纠纷及其解决的办法》,《中国农史》1988年第3期,第54页。
[56]胡其伟:《民国以来沂沭泗流域环境变迁与水利纠纷》,复旦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07年。
[57]王培华:《清代河西走廊的水利纷争及其原因——黑河、石羊河流域水利纠纷的个案考察》,《清史研究》2004年第2期,第78—82、116页。
[58]〔明〕韩浚修、张应武纂:万历《嘉定县志》卷一《市镇》,万历三十三年(1605年)刊本,第25页。
[59]自治会编辑:《南翔近事调查录之二(争河案略)》,南京图书馆古籍部藏光绪铅印本,第4—5页。
[60]《南翔近事调查录之二(争河案略)》,第16页。
[61]同上书,第19页
[62]同上书,第7页。
[63]同上书,第8页。
[64]《南翔近事调查录之二(争河案略)》,第9页。
[65]民国《嘉定县续志》卷四《治迹》,第17页。
[66]吴馨修、姚文枬纂:《上海县志》卷一一《工程》,《中国方志丛书》,台北:成文出版社,1975年,第750页。
[67]《南翔近事调查录之二(争河案略)》,第1页。
[68]《南翔近事调查录之二(争河案略)》,第8页。
[69]同上书,第9页。
[70]同上书,第31页。
[71]《南翔近事调查录之二(争河案略)》,第11页。
[72]《南翔近事调查录之二(争河案略)》,第6页。
[73]同上书,第34页。
[74]同上书,第37页。
[75]光绪《嘉定县志》卷六《水利志上·水道》,第145页。
[76]同上。
[77]光绪《嘉定县志》卷六《水利志上·水道》,第148页。
[78]同治《厂头镇志》卷一,第14页。
[79]光绪《嘉定县志》卷六《水利志上·水道》,第148页。
[80]同治《厂头镇志》卷一,第14页。
[81]张允高、钱淦等:民国《宝山县续志》卷二《水利志》,《中国方志丛书》,民国十年(1921年)铅印影印本,台北:成文出版社,1975年,第16页。
[82]光绪《嘉定县志》卷二七《艺文志》,第557页。
[83]孙景超:《宋元至民国时期太湖流域水利志书述评》,《中国地方志》2009年第7期,第39—44页。
[84]冯贤亮:《明代江南水利简史一种——介绍〈明江南治水记〉》,《文献》2000年第1期,第251—259页。
[85]刘春燕:《元代水利专家任仁发及其〈水利集〉》,《上海师范大学学报》2001年第2期,第66—71页。
[86]汪家伦:《北宋单锷〈吴中水利书〉初探》,《中国农史》1985年第2期,第72—80页。
[87]汪家伦:《郏亶和他的〈水利书〉》,《中国水利》1983年第4期,第47—48页。
[88]邹逸麟:《历代正史〈河渠志〉浅析》,《复旦学报》1995年第3期,第158—164页。
[89]孙景超:《宋元至民国时期太湖流域水利志书述评》,《中国地方志》2009年第7期,第42页。
[90]〔明〕张翰:《皇明疏议辑略》卷三四《河渠》,明嘉靖刻本,第3—4页。
[91]〔明〕归有光撰,〔明〕归子宁述:《三吴水利录》卷三《周文英书一篇附金藻论》,中华书局,1985年,第44页。
[92]〔明〕归有光撰,〔明〕归子宁述:《三吴水利录》卷三《周文英书一篇附金藻论》,第44页。
[93]〔明〕归有光撰,〔明〕归子宁述:《三吴水利录》卷三《周文英书一篇附金藻论》,第44—45页。
[94]光绪《嘉定县志》卷六《水利志上·水道》,第133页。
[95]〔清〕金友理撰,薛正兴校:《太湖备考》凡例,江苏古籍出版社,1998年,第1页。
[96]〔明〕归有光:《震川先生集》,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年,第60页。
[97]王永平:《论唐代的水神崇拜》,《首都师范大学学报》2006年第4期,第12—17页。
[98]杨华:《楚地水神研究》,《江汉论坛》2007年第8期,第98—104页。
[99]王孝廉:《水与水神》,学苑出版社,1994年。
[100]张亚辉:《水德配天:一个晋中水利社会的历史与道德》,民族出版社,2008年。
[101]咸丰《黄渡镇志》卷九《杂类》,第161页。
[102]同上书,第161-162页。
[103]咸丰《黄渡镇志》卷九《杂类》,第161页。
[104]民国《嘉定疁东志》卷一九《坛庙堂》,第222页。
[105]〔清〕李铭皖修,冯桂芬纂:同治《苏州府志》卷三七《坛庙祠宇二》,《中国地方志集成·江苏府县志辑》,第八册,江苏古籍出版社,1991年,第153页;光绪《嘉定县志》卷三一《祠宇》,第632页。
[106]嘉庆《续外冈志·寺观》,第25页。
[107]光绪《嘉定县志》卷六《水利志下·水道》,第135页。
[108]《陶澍奏为吴淞江岸建周中鋐专祠碑》,《上海碑刻资料选辑》,上海人民出版社,1980年,第175页。
[109]咸丰《黄渡镇志》卷一〇《祥异》,第177页。
[110]咸丰《黄渡镇志》卷九《杂类》,第159页。
[111]同上。
[112]同上。
[113]咸丰《黄渡镇志》卷九《杂类》,第159页。
[114]咸丰《黄渡镇志》卷一〇《祥异》,第177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