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普遍崇神尚鬼
楚国民间巫风更盛。元稹在《赛神》一诗中曾描述:“楚俗不事事,巫风事妖神。”楚人的巫术活动范围很广,祭祀对象有自然之神,如日神东君、云神丰隆、风神飞廉、河伯冯夷,以及山鬼等;有天神,如至上神东皇太一、主管生死的大司命、主管子嗣的少司命等;还有祖先,如伏羲、炎帝、祝融等。屈原作品《九歌》《离骚》等作品中保留着当时楚人泛神崇拜的记录。宋人黄伯思说:“屈宋诸骚,皆书楚语、作楚声、纪楚地、名楚物,故谓之楚辞。”王逸在《楚辞章句》中说:“《九歌》者,屈原之所作也。昔楚国南郢之邑,沅湘之间,其俗信鬼而好祠;其祠必作歌乐鼓舞以乐诸神。屈原放逐,窜伏其域,怀忧苦毒,愁思沸郁,出见俗人祭祀之礼,歌舞之乐,其词鄙陋,因作《九歌》之曲。”屈原的《九歌》实际是巫觋祭神的民歌,它的文献价值是记载了当时楚国民间巫术活动的情况。
据屈原《九歌》描述,当时楚人巫事活动的仪式大体以降神、娱神、祈神、送神为序。1.迎神。迎神要选一个良辰吉日,“吉日兮辰良,穆将愉兮上皇”(《东皇太一》);选一个合适的地点,“秋兰兮麋芜,罗生兮堂下”(《少司命》);迎神的巫师必须沐浴更衣,穿上华美的服饰,“抚长剑兮玉珥,璆锵鸣兮琳琅”(《东皇太一》);迎神时还要备有丰美圣洁的祭品,“蕙肴蒸兮兰籍,奠桂酒兮椒浆”(《东皇太一》)。迎神的结果是神灵降临,此时巫师因有神附体,精神表现出恍惚的状态。《九歌·湘夫人》描述扮成湘夫人的美丽女巫迎接神灵的到来,“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恍惚间她似乎如湘夫人般从远处飘然而降,但是转眼间湘夫人又消逝了,女巫神情不由现出了愁思。2.颂神。颂神有两种方式,方式之一为歌舞,王逸在《楚辞章句》中说:“其祠,必作歌乐鼓舞以乐诸神。”《东皇太一》中就有一段迎神歌舞的描写:“扬枹兮拊鼓,疏缓节兮安歌,阵竽瑟兮浩倡。灵偃蹇兮姣服,芳菲菲兮满堂。五音兮繁会,君欣欣兮乐康。”一群巫师轻舒“姣服”,在“疏缓”鼓乐声中一边偃蹇而舞,一边纵声高唱,表达对天神虔诚的赞颂。方式之二是神人相恋,以相恋的方式表现内在的真情与奉献。这种方式通常由女巫(巫)与男巫(觋)配合进行。朱熹在《楚辞辩证》中说:“楚俗祠祭之歌,今不可得而闻矣。然计其间,或以阴巫下阳神,以阳主接阴鬼,则其辞之亵慢淫荒,当有不可道者。”在祭祀中,男女以恋情的方式,表达对神灵的热爱。《九歌·少司命》中,美丽的女巫扮演少司命轻盈降临,迎神的男巫与之相遇,立即投以脉脉含情的目光,“满堂兮美人,忽独与余兮目成”。然而“入不言兮出不辞,乘回风兮载云旗”,神人唯有凝视却无一言,便又匆匆乘风而返。离别的悲伤顿时弥漫起来,“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只以为能“与女沐兮咸池”,实现子嗣的繁衍,却变为“望美人兮未来,临风怳兮浩歌”的无限怅惘之情。3.祈神。祭祀的目的是向神人祈求,有祈求消灾的,如《湘君》中的“令沅湘兮无波,使江水兮安流”,希望湘君保佑百姓,不让沅水、湘水再有洪水之患;有祈求赐福的,如《大司命》之“愿若今兮无亏”,希望大司命让百姓健康长寿。祈神通常以信物为约,《湘君》中以玉佩之类作为信物,《湘夫人》中的“捐余袂兮江中,遗余褋兮醴浦。搴汀洲兮杜若,将以遗兮远者”,则是撕裂衣服一块,采摘洲上香草一撮,投之江中,与神相约。4.送神。祭祀活动的末声是送神。《九歌·礼魂》集中描述送神的情景:“成礼兮会鼓,传芭兮代舞;姱女倡兮容与;春兰兮秋菊,长无绝兮终古。”每祭完一位神灵,祭场上便击鼓,齐声歌唱,一队队巫男巫女出来传递鲜花,翩翩起舞。此刻,如众星托月,会出现一位光彩夺目的姑娘,用她清亮的歌喉,向离去的神灵深情诉述:春祭兰花哟秋祭菊,如此祭礼永不终绝!
楚人信鬼。鬼,又称亡灵。巫文化认为人死亡后会留下魂魄,魂魄会在天地间飞荡流浪,因而凡亲人亡故,后人必要请巫师为亲人招魂,免得他成为孤魂野鬼。屈原《远游》中的《招魂》记录了当时民间招魂的巫事。屈原的《招魂》,据辞章文义,应当是招楚怀王的亡灵。楚怀王受秦王欺诈,入秦后被扣留,最终客死于秦,“楚人怜之”,因而为入秦不返的怀王招魂。《招魂》写道:天帝告诉巫阳,怀王的“魂魄离散,汝筮予之”!巫阳回答:这个太难了,我只能试一试。巫阳遵天帝之命为楚怀王招魂。巫阳面朝东方高呼死者的名字三声,又分别面朝南方、西方、北方高呼死者的名字三声,殷切告之怀王的灵魂,异乡天地四方充满危险,只有故乡最美好:
魂兮归来!去君之恒干,
何为四方些?舍君之乐处,
而离彼不祥些!
……
魂兮归来!反故居些。
在巫阳的召唤下,鬼魂来到城门附近。巫阳背对着城门,面向鬼魂,倒退着帮他引路。巫阳手里有一个竹筐,筐里面装着死者的衣服,让死者的魂魄寄宿在衣服上。接下来巫阳不停地喊着“魂兮归来”,一步一步将鬼魂带到了他生前居住的地方。如果招魂成功,死者马上就会复活。招魂术不限于死者,一些病羸晕迷的人,楚地民间也会以为这是灵魂出壳,便摇动旌幡,大声呼号,为病人招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