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家宗教化

第一节 道家宗教化

道家的宗教化是中国本土传统文化应时演变的结果,但与佛教的传入也有密切的联系。从某种意义上说,道教是由佛教催生的,并将佛教作为建教的参照系。东汉时,佛教已由印度传入中国。《后汉书·光武十王传》记载:

楚王英喜为浮屠斋戒,永平八年奉黄缣白纨三十匹诣国相赎愆罪。诏报曰:“王诵黄老之微言,尚浮屠之仁慈。洁斋三月,与神为誓,何嫌何疑,当有悔吝。其还赎,以助伊蒲塞、桑门之盛馔。”因以班示诸国。

上述记载说明两点:一、在楚王英襄时代,道家的重生养生之道已与神仙家、阴阳五行家、方技术数家相融合,而萌生出“黄老道”。“黄老道”把黄帝和老子神化,并自尊其教,即记载中所谓的“黄老言”。此时上层社会在“独尊儒术”的国策下,虽不再持黄老之术,却兴起了“事黄老道”(《后汉书·王涣传》)。“黄老道”奉太上老君(老子)为教主,以求长生为目标,由道家的学说转向宗教去寻找出路。二、浮屠即佛陀,桑门即沙门。《释老志》说:“汉世沙门,皆衣赤布”,说明在东汉时沙门已经不少。但当时佛教才传入中国,还没有普及教理,因而人们将“黄老道”与佛教同视,或者说把佛教当作“黄老道”的附属品。当时人们常将佛教中的“空”与老子思想中的“无”相等同,一度曾经把涅槃译作“无为”。东汉桓帝一面派人到老子故乡立庙画像,一面在宫中“设华盖以祠浮屠、老子”,很长一段时间内,学佛者与崇道者是混在一起的。

东汉时期,名教衰落,社会动荡,水旱无常,盗贼四起,民不聊生,“民皆上呼天”。由于世道混乱,人心思安,众生盼望出现“救世主”,道教正是以救世之态,应运而诞生。汉顺帝汉安元年(142年),故楚地人张陵在蜀郡大邑鹤鸣山兴建道观,声称奉太上老君之命,自封为天师,创立天师道。天师道是最早出现的道教。与张陵几乎同时,张角也在汉灵帝建宁年间(168—171年)创建了太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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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教发源地——四川大邑鹤鸣山

天师道与太平道的名称都来自《太平经》。《太平经》乃“黄老道”传承的经书,其经曰:“太平道,其文约,其国富,天之命,身之宝。”“谨问天师道,太平气至,谁者当宜道哉?”[1]张陵的天师道侧重于世俗,它一面世就与盛行于巴蜀的“巫鬼道”发生了冲突。由于天师道专事驱鬼、除邪、治病,迫使当地巫觋改换门庭成为天师道道民,从而首先在巴蜀地区民间得以传播。张角的太平道则侧重于政治,他以黄天为至上神,老子为宗师,提出“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口号,倚仗太平道的弟子组成教团,发动席卷八州的黄巾起义;起义失败后,太平道一蹶不振。继张陵之后,张修、张鲁在巴蜀、汉中将“天师道”与“巫鬼道”结合起来,建立了“五斗米道”。两张依仗五斗米道道众的势力,建立地方割据政权,在巴、汉雄踞30余年。五斗米道的名称出自“受其道者辄出米五斗”(《后汉书·刘焉传》),因为五斗米道仍尊张道陵为天师,故也称“天师道”。上述是道教的创始阶段。

魏晋时期,道教迅速发展。天师道向上层士族社会渗透,葛玄、葛洪因势创立“神仙道”。葛洪的《抱朴子》集神仙思想之大成,传播法术修炼,白日飞升,得道成仙。另一方面,天师道向民间广泛普及,在传播中形成了各个小道派。天师道与神仙道教旨不同,天师道不“以长生成仙为本”,而“以治病却祸为务”。

到了南北朝时期,道教趋于成熟。北魏寇谦之在山西大同建立道场,“清整道教,除去三张伪法”(《魏书·释老志》),统率朝野信徒,以道教来“佐国扶命”,因而得到北魏官方支持,道教因此兴盛。南朝陆修静则“祖述三张,弘衍二葛”,融合“五斗米道”和“神仙道”,创立教会式的“天师道”。他以庐山为道场,兴建数十座道观,吸引大批道士云集庐山,引起朝野震动,以致道俗深入民心。无论是北方的天师道还是南方的天师道,他们皆对“天师道”进行了改革。他们以道家之“道”为核心,一边吸取儒家三纲五常观念,一边又融合佛教的礼仪规诫,着手建立比较完整的道教教义、斋戒仪式和组织形式,提升道教的宗教素质。至此,中国的道教已成为可以与佛教抗衡的真正的宗教。

唐朝李氏开国后,尊道教教主李耳(老子)为李氏远祖,并追号李耳为“太上玄元皇帝”。唐朝历代皇帝皆优待道教,不仅大量兴建道观与祠堂,甚至科举考试也加试《老子》经典,给道士加官晋爵。唐玄宗时代,官方开始系统修纂道藏。据陈国符先生《道藏源流考》考证,“开元中,发使搜访道经,纂修成藏,目曰《三洞琼纲》,总三千七百四十四卷。天宝七载,诏令传写,以广流布。”于是,道教成为正统的宗教。

宋代继续唐代的崇道国策,遍地立道观,设道场,搜道经,修道藏。一方面对道教尊礼有加,另一方面对道教进行整顿。宋太祖以佛教为参照系,禁止道士畜养妻孥、私度寄食,加强了道教的禁欲主义。

如果说道教在唐、宋时代取得正统地位,达到全盛与统一,那么到了金、元时代,道教则进入一个全新的发展阶段。由于沉重的民族压迫与大规模的社会动荡,大批前代遗民、落拓儒士及深受离乱之苦的民众纷纷加入道教,寻求精神庇护;而在多元民族文化的碰撞中,道教内部则分化为各种派别,诸如太一教、真大教、全真教、净明教等,可谓教派林立,而教派的纷争使道教走向了最旺盛时期。

至明、清二代,道教盛极而衰,突出地表现为道士阶层出现了腐败趋向。首先是寺观经济。由于寺观的田产不断扩张,少数上层道士遗弃清规戒律,与官僚豪绅勾结,奢侈淫靡,胡作非为。宣德年间,广东按察同佥事曾鼎曾经上奏书揭露这种现象:“今广东浙江江西等处寺观,田地多在邻近州县,顷亩动以千计,谓之寄庄。止纳秋粮,别无科差。而收养军民子弟以为行童,及匿逃军逃民代为耕种。男女混杂,无异俗居。”[2]其次是道士们佞幸妖妄,以各种道术惑众,招摇撞骗,颇取名利。例如明世宗为求长生,屡次受道士炼丹术所骗,临死时醒悟,下遗诏“只缘多病,过求长生,遂至奸人诳惑”(《明通鉴》卷六三)。由于自身的堕落,致使道教在社会上的声望急剧下降。清兵入关之后,清代贵族尊奉的是藏佛教,对道教素无信仰。清朝诸帝沿袭明代以理学治世,对道士斋醮祈禳、跳神驱鬼开始严加禁止。尤其是乾隆时期,独尊理学,贬抑道教,以致道教完全失去官方背景的正统性。

道教衰落的另一表现是道教教派式微,这标志着道教因循守旧,处于停滞的状态。但是,道教却因此被迫由上而下转向,走向通俗化、世俗化,在下层社会得以迅速普及,形成了中国独特的民间宗教风俗,广泛流行祀神、驱鬼、除邪、扶乩,以及劝善书、养生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