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三世说”与进化论
人类的历史是从野蛮逐步走向文明的,全世界几乎所有的历史著作都描述了这一事实。中国的古代典籍,包括儒家的经典,对此都有相应的记录。绝大多数人阅读中国典籍,不难得出历史进步的结论,尤其是中国早期历史。这是历史的进步说,与进化论不同。人类对历史的解说有着各种差别,不在于认定历史是否进步而在于解释历史进步的原因不同。儒家历史学家将“三代”的辉煌描绘成圣人的功绩、圣道的功用,即如孟子所言:“三代之得天下也以仁,其失天下也以不仁。”(见《孟子·离娄》)康有为在光绪二十四年(1898)出版了《孔子改制考》《春秋董氏学》,全面阐述其“孔子改制说”,亦初步揭示其“大同三世说”。“大同三世说”是主张历史进步的学说,不能因其主张进步,便称其受到源自西方的进化论之影响。
前文已叙,康有为的“大同三世说”,是对人类社会发展进程的一种普世性解说。按照康的说法,这一学说是由孔子创制,口传其弟子,藏于儒家诸经典和相关史传之中,主要是《春秋》及《公羊传》《礼记》(尤其是《礼运篇》《中庸篇》和《大学篇》)、《易》《孟子》《论语》等文献,以留待“后圣”之发现;泰西各国的哲人对此学说亦有所体会、有所施行。
按照康有为的说法,他从光绪十年便发现了“大同三世说”,这一说法很难予以证实。到了光绪二十四年之前,康的“大同三世说”基本思想,应是大体形成。然而,“大同三世说”的基本内容,康有为在《孔子改制考》《春秋董氏学》等著作中仅是涉及,并没有展开,且只是向梁启超等弟子传授过。若要了解戊戌变法时期康有为“大同三世说”的具体内容,须得通过梁启超的著作,即发表在《时务报》上的《论君政民政相嬗之理》、为湖南时务学堂教学所作的《读〈孟子〉界说》《读〈春秋〉界说》和为时务学堂学生所作的“答语”和“批语”之中。[33]以上康有为的著作,没有使用“天演”与“进化”的词语或观念;梁启超虽有所涉及,但只是介绍性的文字。
光绪二十六年七月,康有为从新加坡移居槟榔屿。至此,康发动“庚子勤王”失败,对现实政治也陷于绝望,重返思想与学术园地。光绪二十七年十月,为改善居住地的气候,康再次移居印度大吉岭,直至光绪二十九年四月离开。旅居槟榔屿、大吉岭两年多的时间,是康一生中最为从容休闲之时。他遍注群经——《〈礼运〉注》《〈孟子〉微》《〈中庸〉注》《〈春秋〉笔削大义微言考》《〈论语〉注》《〈大学〉注》和《大同书》——这些著作或是修改,或是重写,或是新作,康在其中也有多重的价值取向,然而最为重要的是,长期萦怀在胸的“大同三世说”,亦从思想观念而落实到了具体的文字。“大同三世说”的理论体系至此得以建立。[34]进化论的学说也开始为康有为所运用。以下就康此期著作中“进化”一词的准确含义,作具体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