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桢麟

刘桢麟

刘桢麟,字孝实,广东顺德人,康有为弟子。[18]光绪二十三年春,他在其顺德同乡、澳门赌商何连旺(即《知新报》的主要出资人)家中授馆课其子。《知新报》创办时,任撰述。

刘桢麟在《知新报》上共发表了《地运趋于亚东论》《〈地球六大罪案考〉总序》《论暹王出游》《中国宜开赛会以兴商务》《论德国寻衅于中国》《论中国守旧党不如日本》《论今日西学当知急务》《富强始于卫生论》《复仇说》《〈公羊初学问答〉自叙》《恭读上谕开经济特科书后》《论西学与西教无关》《论变科目宜并变考官》《译书局末议》《实事始于空言说》等15篇政论文章,此外另有《澳门戒鸦片烟分会序》《顺德逢简乡拟设公书会公启、章程》。他是这一时期在《知新报》上发表文章最多的撰述。[19]他发表于光绪二十三年四月十一日(1897年5月12日)的文章《论德人寻衅于中国》,半年后果真发生了德国强占胶州湾事件,显示其先见之明,在康党中亦闻名一时。[20]《知新报》的忠实读者皮锡瑞,对刘桢麟的文章十分关注,在日记中有5次评论。[21]在这些文章中,涉及“大同三世说”的,有《地运趋于亚东论》《〈地球六大罪案考〉总序》《〈公羊初学问答〉自叙》和《实事始于空言说》。

《地运趋于亚东论》刊于《知新报》第7、8册,所论的主旨是康有为在万木草堂讲授的“洪水说”“地顶说”“地运论”,即洪水之后,人类文明起始于昆仑山(地顶),向四方流传,而今将汇聚于亚洲东部,是中国的契机。梁启超、徐勤对此亦有所阐发。[22]刘桢麟此文亦详加叙说,“今日天道之推移,地运之趋变者哉”,称言:

桢麟曰:大地之转机,百年以往,由东而趋于西焉,百年以来,由西而趋于东焉;千年以后,合东、西而为一焉。百年以往,吾得观之史氏之言;千年以后,吾惟俟之蓍龟之验。语曰:夏道不亡,殷道不作,周道不亡,春秋不作。吾今且谬为之语曰:亚洲不蹶,美洲不兴,欧洲不亡,地球不一。今百年之运,其在斯乎,其在斯乎!

其中“千年以后,合东、西而为一焉”一句,指的即是“世界大同”;“欧洲不亡,地球不一”一句,意在说明:当地球合一、实现“大同”之后,欧洲也就不存在了。在这篇文章的最后,刘桢麟呼唤着“大同世界”的到来:

呜呼!尝闻之南海先生之言矣:世界之公理,由力而趋于智,由智而趋于仁。上古千年,力之世也;中古千年,智之世也;后古千年,仁之世也。力之世,治据乱;智之世,治太平;仁之世,治大同。今其智之萌芽乎,夫大地万国,寐觉已开,中土蚩氓,蒙翳渐辟,远识之士,竞驰新学之途,杞忧之儒,群倡开化之术。吸吁所接,或有动于当途;阖辟所关,即不朽之巨业。匪一隅之偏局,实万国之同风。乘朕兆已萌之后,为有开必先之举。将岂徒一国、一洲蒙靡穹之利赖欤,其将以是期之百千年后,凡我圆颅方趾之伦——黄人、白人、红人、黑人、棕色人、半黄半白淡黑人、不可思议之诸色人——咸被此靡穹之利赖焉,而为智、为仁之世界,均于是起点也,而又何东、西之有耶,而又何趋、变之有耶?[23]

刘桢麟十分清楚地说明了前、中、后三世,分别崇尚力量、智慧和仁爱。他误将“小康”“太平”说成“太平”“大同”。他认为,当今“智”已“萌芽”,其后的发展趋势将不可抵挡;当此“朕兆已萌”,“百千年后”人类(即“圆颅方趾之伦”)将不分国家、不分洲别、不分肤色,共同经由“为智”而进入“为仁”的世界。到了那个时候,东、西可不必分,趋、变可不必论。这是康有为及其党人所认定的“世界之公理”“不朽之巨业”。

《〈地球六大罪案考〉总序》刊于《知新报》第9、10册,所谓“六大罪案”指亚历山大(马其顿王)、秦始皇、摩哈默(先知穆罕默德)、成吉思汗、明太祖、拿破仑六人之事功。他们被称为伟人,创大国之基业,但他们使用暴力手段,杀人无数,即与“大同三世说”中所标明的“智”(升平)与“仁”(太平)恰恰相反,属于《春秋》经中“立诛意之条”。[24]刘桢麟的《地球六大罪案考》一书,不知是否写完,但未见刊刻。其《总序》涉及“大同三世说”的,有以下两段:

大同之世尚仁,据乱之世尚力。先王之治天下也以公,后世之治天下也以私。先王之于民也欲其智,后世之于民也欲其愚。古今魁桀雄武之流,乘时而起,欲以利其天下,厚其权力,尊其禄位,顺其臂指。据他人之自有,而不使其知,攘他人之所共,而悉归于独者,盖比比然矣,而犹未以为大罪也。夫天下之大,民物之众,画而沟之,封而域之,界而国之。各魁其土,各傅其氓,各善其纪,虽其私也,宁不校善。而独有污君、独夫、民贼,纵一人之怒,而屠毒千万人之生灵,顾百年之图,而愚弱千万年之世界……

嗟乎,我孔子爱人之教主也,作《春秋》以改制,以君治人,以天治君,惧君位至高,无所敬畏,将为民祸也。疾始火攻,疾始灭国,恶其伤人类也。始托文王,而终道尧舜,以其有天下而不居,让天下而不争也。后世人主利天下而私之,于是有攘夺惨戮之患,有压抑钳制之术,而人类遂无所逃矣……[25]

上引前一段话提到了“仁”,提到了“公”,提到了“智”,反对以武力开疆拓土的“魁桀雄武”(即“六大罪案”),刘桢麟在此使用的是反衬法,即对“暴力”贬斥来显示对“仁爱”的崇尚。同样,他对“各魁其土,各傅其氓,各善其纪”(即“界而国之”)的批评,正是暗地里称颂着“天下为公”(无国家)的“大同世界”。上引后一段话说明了“大同三世说”为孔子所创,藏于《春秋》之中;“始托文王,而终道尧舜”,是《公羊传》的说法,即以此说明孔子虽言“小康”而寄希望于“大同”,是“大同三世说”的主要论据之一。

《〈公羊初学问答〉自叙》刊于《知新报》第42册,所谓《公羊初学问答》,是刘桢麟在澳门赌商何连旺家中教其子的教材。对此,刘桢麟称:

桢麟懵陋,昔年学于南海先生,始闻有所谓圣人之道者。既而先生授以《公羊》标例举义,为绎而诏之。既卒业,桢麟于是瞿然喜,皇然惧,乃知孔子改制立教之本,在于六经,乃知六经之关键,在于《春秋》,乃知《春秋》之微言大义,赖公羊氏与何邵公发明而光大之。是故不通六经,不足以通圣人之道,不通《春秋》,不足以通六经,不通《公羊》,不足以通《春秋》。一发之微,千钧之系,然则公羊氏真孔教之向导哉。

这些都是“孔子改制”的说法。至于“大同三世说”,刘桢麟仅提到一句“三科九旨之例,太平大同之义”,没有加以细说。[26]对于刘以《公羊》之深意来教育儿童的施教法,梁启超颇有异议(后将述及)。

《实事始于空言说》刊于《知新报》第66册,是戊戌政变之前刘桢麟的最后一篇政论文。若用今天的语言来说明,该文所论指理论对于实践的重要性。其中一段言及孔子之微言大义:

如孔子作《春秋》,张三世之义,由据乱而升平而太平;《礼运》志于三代之英,由小康而大同。澈上澈下,范围万世。其事未尝即见,其理未尝不验,故百世可知,孔子固已言之。使当时以实事相绳,则定、哀何以有太平?三代何尝有大同?恐孔子亦哑然无以自解耳。然而今日中华人士,曾有不受治于孔子之教者乎?地球诸国政,能有外于《春秋》《礼运》所言者乎?则空言之效验诚多矣。[27]

所言虽然仍是“孔子改制”的内容,但已涉及“大同三世说”。“太平”“大同”皆非当时的事实,而是孔子创造出来“范围万世”的教义(就时间而言);且地球各国的政治与社会,也不能出乎于孔子在《春秋》《礼运》所言教义之外(就地域而言)。此即何休所言的“天下远近大小若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