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觉任
王觉任(1860—1929),字公裕,号镜如,广东东莞人。光绪十七年(1891),就学于康有为,是“长兴里十大弟子”之一。康离开广州时,亦曾命其为万木草堂学长。《知新报》创办后,任撰述。[28]曾任《孔子改制考》总校,《春秋董氏学》复校。
王觉任在《知新报》上共发表了4篇政论文:《论列国息争之公理》《寝兵说》《开储才馆议》《增广同文馆章程议》,其中涉及“大同三世说”的为前两篇。[29]
《论列国息争之公理》刊于《知新报》第19册,所论是反对由古至今的武力征伐,主张列国列强“息争”;其所持者,为孔子反战的理念;其欲施者,是召集各国“公议”之会。对此,王觉任称言:
昔春秋之时,战事以百十数,孔子必一二书,所以重民命也。是故伐者为主,伐者为客,其所以深恶而痛绝之之意甚明。佛法之普度,墨家之非攻,耶氏之救世,岂非与疾始取邑、疾始灭国、疾始火攻同一义哉?故争夺相杀,人之大患,天心之所忿恶,圣人之所隐痛,而亦环球诸国之所大患者也。不以为患,斯亦已矣,如以为患,则禁攻寝兵之约其亦不可以已乎?
二人同舍,各持一义,争欲求胜,不能决也,是非无所折衷,曲直无所赴诉。《春秋》不书离会,其此意矣。地球之上,纷纷者五十余国。今议院,天下之平也,各国有行之者,其明效大验,不可见乎?充斯例也以往,纠合若民主、若君民共主、若君主之邦,共立明约,申以大信:继自今有两国龃龉,各国会于其所,开诚心,布公道,定三占从二之例,平其曲直,定其是非。理之否者,小而谢罪赔款,大而纳地请荆,一唯各国之公议是听。其有倔强不如约者,天下共起而击之,废其君而谋立贤者。
上引前一段话说的是义理。孔子是看重人民生命的,佛教、墨家、基督教的主张与孔子“疾始取邑,疾始灭国,疾始火攻”的理念是大体相同的,环球诸国完全可以由此达成“禁攻寝兵之约”。上引后一段话说的是方法。既然“议院”的方式体现了“天下之平”,许多国家行之有效;那么,世界上三种国体(民主、君民共主、君主)的国家也可以订立明约,仿效“议院”而设置超越国家的“公议”之所。此后两国若有争议,可由各国共同平曲直、定是非;若有不从者,天下各国可共击之。这表面上谈的是西方式的“议院”,然其内在的规制却在仿造何休在《春秋公羊经传解诂》中提出的“自三国以上言会者,重其少从多也”。按照“大同三世说”的说法,孔子的学说经天纬地,是解决世界一切问题的至理;王觉任对世界的未来充满着信心,在文章的最后呼唤道:
呜呼!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尚矣。诚由吾之前说,使地球五十余邦,十五万万人,咸同斯福。孟子曰:“域民不以封疆之界,固国不以山溪之险,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春秋》之义:“有分土无分民。”太平之运,大同之治,意在斯乎,意在斯乎![30]
“不忍”是“大同三世说”的重要概念,在“大同”世界中将没有“封疆”与“兵革”,“太平之运,大同之治”是当时世界五十多个国家、十五亿人口共同的美好未来。这也是王觉任此文的结论。
《寝兵说》刊于《知新报》第27册,所论亦是反对武力征伐,反对扩军备战,主旨与《论列国息兵之公理》相同,但“大同三世说”不是结论,而成了该文的论据。王觉任称言:
《春秋》之言三世也,曰据乱世,曰升平世,曰太平世。据乱之世,以兵为命,朝无法,上无律,群竞其私,劲于仇杀。非洲之土人,南洋之岛夷,与夫土番野猺,犷悍顽剽,身以兵长,家以兵立,国以兵成,其生死与兵相终始。久之久之,而易世为升平也,朝有法,上有律,人禁私战,家禁私仇。然而内夏外夷,峻其限界。私有不遂,则奔蹄劲角,奋相蹙躏,糜他人之民以及己之民之世也,以兵为辅。又易世而为太平也,“夷狄进爵,远近大小若一”,国同天邑,人同天民。故人爱他人之身如其身,爱他人之家如其家,爱他人之国如其国。长训其幼,上训其下,鬼训其裔,天训其君,睊睊眮眮,以兵为大戒。升平非治之至也。记曰:“大同之世,天下为公,讲信修睦。”诗曰:“无彼疆尔界,陈常于时夏。”上天恫而厌乱,下姓号而求治。霸天下者,则盍公其国,而勿私之矣;公之如何,则盍寝兵而休民矣。[31]
在据乱世,以兵为命;在升平世,以兵为辅;到了太平世,以兵为大戒。王觉任据此历史发展观而作醒世之言:太平世必将到来,至时将“盍寝兵以休民”。然而,义理的正确不等于现实的有效性,王觉任手持“大同三世说”式的这般兵器,又何能阻挡甲午战后各国帝国主义的强猛进逼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