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原生态厕神
对“原生态神话”的定义,各家基本一致。或说“是原始氏族公社时期及其以前的初民所创作和讲述的神话”[46];或说即“原始神话,很少经过后人的加工,基本上保存了原始面目”[47]的神话;或说“即创作于原始社会、保存了或基本保存了原始风貌的神话”[48];或说“主要是由氏族或部落集体创造的,反映本群团的传说、历史、风习和观念,没有或极少掺进外来或后起的成分,所以也叫作‘氏族(部落)神话’或‘单纯神话’”[49]。
一言以蔽之,即是说“原生态神话”是原始社会(氏族或部落时期)人们集体创作和讲述的神话,很少经过后人加工,基本保存了原始风貌,内容也主要反映原始族团的历史、传说、风习和观念。认为“原生态神话”是人类童年时期神话时代的集体记忆,蕴含着浓厚的原始意象、原始思维和原始天性。
这无异于在说“原生态神话”就是“狭义神话论”者所划定的“神话”范畴,也是“广义神话论”者划分的人类历史上第一批神话。在史学上,中国原始社会经历了原始人群和氏族公社两个时期。神话的产生和繁荣,正对应着母系氏族时期,所以往往打上浓厚的以生殖女神为核心的大母神崇拜烙印。
当然,时过境迁,人类既然无法再回到氏族时期,研究者也尽是文明人,完全纯正的“原生态神话”在某种程度上纯属推测和想象。笔者只能说,或许可以在现存的某些资源中,按照研究者们所“预设”的“原生态神话”特征,从传世文献中爬梳出某些没有被后世改写过的片段或者要素,或者在近世后进民族中找到残存的“原生态神话”活的形式。具体而言,有以下几种途径:
① 处于原始社会末期或者距离原始氏族公社阶段不久的边远少数民族地区,他们在很大程度上还过着神话生态的生活,并传述着活生生的“原生态神话”。这些神话往往与民间宗教、巫术、节日、祭典、生产、生活、乐舞、风俗等混为一体。但是,随着汉化、商业化、现代化,“原生态神话”越来越少,濒临灭绝。
② 比较偏远、封闭,发展比较缓慢的南方山区、水乡,巫风盛行,也还在一定程度上保留着原始思维。虽然所传述的故事大多已是三教杂糅、今古并存,但其思维的原始性还历历可见。
③ 考古文献。出土的文字、图画、器物、遗迹等,当然是考察的重点。只是考古文物没有文字,不能自言,需用“三重证据法”互证。
④ 一些传世文献,虽然后人在收集、整理、编撰的过程中,自觉或不自觉地掺杂了后世内容,但一定多少包含着“原生态神话”。尽管“去伪存真”的工作十分艰辛,甚至“一败涂地”,但绝对不是毫无踪影的。
从①到④,与“原生态神话”的亲密度依次递减。当然,具体问题应具体分析。判断的标准,除了要考察这些文献所产生的年代外,最主要的就是要把握“原生态神话”的母题(被视为神话的“细胞”)[50]、风格(古朴、粗野、荒诞等),以及原始思维本身所具有的各种特点(用具象代表抽象、以局部替代全体、普遍联系、终始相续等)。
厕神也有原生态神话。于此,已有学者论及。如张晓舒由南朝以来的“捶粪”习俗和“正月十五”中所包含的“满月”崇拜来推测紫姑、如愿信仰源自古老的粪土崇拜,与农业生产密切相关。[51]陈廷亮也说紫姑是农神[52]。田祖海说紫姑“是由祭厕神、猪神和收获女神习俗复合而成”[53]的神话形象。林朝枝提出紫姑信仰习俗是由远古驱鬼,祭猪神、收获女神,以及粪土崇拜等信仰共同糅合而成[54]。这些论文尽管限于篇幅或角度未能展开论述,但不乏真知灼见。
若细加考察,原生态厕神保存在诸多方面。其一,古今中外的典籍中还记载了很多粪尿创世、粪尿化育以及粪尿感生的神话传说故事。这显然是远古粪尿崇拜和生殖崇拜相结合的产物。其二,晚至唐代牛肃传奇小说集《纪闻》在讲述刁缅、王无有、王升的故事时,都说到厕神是恐怖的猪怪,或带来利达,或导致死亡。这正是源自远古具有大母神正负两面神格的猪神崇拜。其三,当代民间田野调查也得出,不少少数民族地区的厕神还带有相当的“原生态神话”性质,比如莱阳的“搬姑姑”习俗、满族的古歌谣《笊篱姑姑》、达斡尔族的“请笊篱姑姑”习俗、白族的“青姑娘祭”、湖北利川毛坝土家人的“迎紫姑”等。此外,荆楚故地、巴蜀山区农村,也有一些地方保存着比较浓厚的原始巫文化,厕神信仰也随之有一些原始留存。比如沅湘之间的“迎紫姑”习俗、湘黔桂边界侗族的“唱七姐”、湘鄂川边界土家族的“请七姑娘”、湘西瓦乡苗族的“化七姑娘娘”,都保存了浓厚的原始巫风,甚至还有不少“亵慢淫荒之杂”,与原始社会某些生活内容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