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再生态厕神

2. 再生态厕神

陈建宪认为“再生态神话”是“产生于原始氏族公社及其以前时期,但流传于这一时期之后。这类神话在各民族现存神话资料中占绝大部分,其具体流传分为两种方式:一种是在民间口头流传,一种是记录在文献之中,随典籍代代相传。例如中国著名的盘古开天、女娲造人、后羿射日、精卫填海等神话,就既见于古代的文献,又在当代老百姓口头广泛流传”[55]

这个范围极广,基本将现在见载于典籍的神话悉数囊括,包括目前认为最古老的神话,比如“女娲造人”“精卫填海”等。如此,从某种意义上说,之前所提出的“原生态神话”就流于“空头支票”。盘古开天、女娲造人、后羿射日、精卫填海等神话,显然不应归为“再生态神话”,而是带有相当的“原生态神话”成分——尽管严格说来,流传至今的各种文献无一例外都打上了后世烙印。向柏松就曾将原生态创世神话分为五个类型。其中,盘古化生(化生型)、伏羲女娲兄妹婚(婚配型)都在其列。[56]

与陈建宪不同,萧兵认为“再生态神话”(又称为“新生神话”)是“经过后人较大整理加工,渗进时代观念和作者个人思想风格的神话故事”[57]。显然,他的判断标准不是简单以时间为限,而是还提倡从文献所反映的观念和思想来进行区分。笔者认为,这里的“较大整理加工”应从以下两个方面来理解:

① 创作者和创作目的不同。与“原生态神话”的集体创作不同,“再生态神话”可能成型于个人之手,产生于个体作者(记录、编纂、改编、创作)。这些作者可能是巫师、王公、政客、文人、民间艺人、迷信者等。如文人编撰的志怪、笔记、野史保存了大量神话;又如统治阶级利用神话来为自己的统治秩序制造舆论支持或者加披神秘外衣(如感生神话、谶纬故事等);还有不法分子篡改、杜撰神话故事以获取金钱利益(如巴蜀地区的“关仙婆”迷信)等。故萧兵认为“再生态神话”还该包括近世民间的神话创作[58],然而陈建宪却认为此类属于更晚的“新生态神话”范畴了。可见,诸家在神话的形态问题上,存在着相当的错杂。

② 神话故事的主题不同。“原生态神话”的主题基于原始生活,而“再生态神话”的主题则基于阶级社会生活。这可以通过文献资料,从生产生活、组织形态、思想观念等维度进行辨别。不过,如前所述,因为“再生态神话”是对“原生态神话”的延续和改造、继承和发扬,固然“再生态神话”融入了后世的不少内容,甚至表面看起来与“原生态神话”相差甚大,但是毫无疑问,仍然可以从中剥离出“原生态神话”。

除了“再生态神话”,不少学者还提出了“次生态神话”,这里一并介绍。

刘城淮认为“次生态神话”是“创作于原始社会而经过后人再创作的神话与早期阶级社会创作的神话”[59]。结合前面的分析可知,这一定义实际上涵盖了前面所说的“原生态神话”和“再生态神话”。

萧兵也提出了“次生态神话”这一概念,但定义有所不同。他认为“对照着这类原生神话、单纯神话,阶级社会或文明时代早期诞生的神话便叫作‘次生态神话’,因为这类神话和绝大多数失去单纯性的原生神话都经过后人的整合、润色、增删,所以又叫作‘复杂神话’”。萧兵只将“阶级社会或文明时代早期诞生的神话”视为“次生态神话”。这一时期一般指夏商周三代,有时辐射春秋战国时期。萧兵把产生于这一时期的神话又称为“文野交替”的神话,并名之为“过渡态神话”[60]

再来看《中国民间文学大辞典》的定义:“次生态神话”是“指产生于原始社会、经过了后人重大加工、基本上失去了原貌的神话,及继承原始神话而生发的阶级社会神话”[61]。这一定义与前面的“再生态神话”也有重合。

综合以上观点,“次生态神话”具有以下特征:

① 在起源上,“次生态神话”源自原始社会,与“原生态神话”有不可分割的关系。这点与“再生态神话”相同。

② 在创作者和目的上,“次生态神话”与“原生态神话”的集体创作不同,成型于个人,产生于个体作者。这些作者可能是巫师、政客、文人等,尽管与“再生态神话”相比,在目的上更加多样化,但这也不过只是“度”的不同而已。

③ “次生态神话”经过后人的“重大”加工基本失去原貌,而“再生态神话”也经过“较大”加工,显然实在也只是“度”的不同。

总之,从这一定义看,“次生态神话”与上述“再生态神话”在性质上并无二致,差别只在于“度”而非“质”上。也就是说,“次生态神话”是对“再生态神话”的进一步改造。理论上说,时间上更晚一些。不过也不一定,关键是看神话所体现的观念与思维。

学者之所以提出“次生态神话”以区别于“再生态神话”,无非是为了强调“次生态神话”的“基本失去原貌”(“失去单纯性”)、“早期阶级社会创作”(“阶级社会或文明时代早期诞生”)。窃以为提出这一点的意义在于,它试图提示“次生态神话”将开始与“原生态神话”割裂。但这显然是臆想。真的能够割裂吗?到达什么程度就算是割裂了?无法度量。任何神话都不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而且,不一定在文献上出现得晚的神话,在观念和思维上就会“基本失去原貌”。

在范畴上,“次生态神话”与前面的“再生态神话”及后面的“新生态神话”也多有重合。理论上看,这样越来越细的形态区分是有逻辑思路可循的,但在实际研究中和理据上都无法落实。神话的性质也决定了它很难被这样细致区分。

事实上,我们也很难找出能够区分“次生态神话”和“再生态神话”的神话实例。所以,不如将“次生态神话”并入“再生态神话”,并这样定义:“再生态神话”源自“原生态神话”,经后世加工,或成型于后世。有的还带有较为浓厚的原始神话色彩,而有的已经比较淡薄。这类神话流传下来的比较多。

再生态厕神也比较多。如前面我们提到的紫姑,尽管她身上还保留着浓厚的原始“厕神”气息,含有“原生态神话”因素,但已经融入后世阶级社会的某些观念,有的还反映了当时的时代特点。比如,紫姑具有卑下的人妾身份,祸福生死全由他人。这是父权社会中“男尊女卑”“一夫一妻多妾制”的产物。又如,如愿故事中强调的“富贵”观念,也是生产力发展到一定阶段后,出现了等级制、私有制和剩余财产的产物。再如,南朝典籍中所记载的后帝,其装束“朱衣,平上帻”就明显带有南朝武官的打扮特点。这类例子不胜枚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