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之前的紫姑信仰与书写

1. 宋代之前的紫姑信仰与书写

紫姑信仰源于远古大母神崇拜;在殷商时期,就是“子姑”简狄;至南朝宋刘敬叔的《异苑》,成为紫姑。值得注意的是,《异苑》记载的诸多要素,基本为后世继承和发扬,如迎神时间、迎神地点、迎神者(包括参与者)、神体、神貌、祝语、祭品、迎神目的、效验、迎神禁忌和氛围等。此外,从整体上说,《异苑》中紫姑的基本形象和故事结构也奠定了此后大小传统中紫姑信仰和书写的基调,如身份低微、地位卑下、命运凄惨等,尽管大小传统中的信仰和书写也有诸多不同之处。

故《异苑》的记载非同寻常,远远不只是对当时江淮一带紫姑信仰的实录[91],也不只是反映南朝宋这一阶段的紫姑信仰,而是对厕神紫姑的信仰和书写进行了一次选择、总结和雅化,从而成为此后紫姑信仰和书写之初本。稍晚于《异苑》的南朝宋东阳无疑《齐谐记》和南朝梁宗懔《荆楚岁时记》、隋杜台卿《玉烛宝典》或其引《洞览》《五行杂书》等均援引《异苑》,但记载都极其简略,有时只有一句:

(正月半)其夕则迎紫姑以卜。(《齐谐记》)[92]

(正月十五日)其夕,迎紫姑,以卜将来蚕桑,并占众事。(《荆楚岁时记》)[93]

到了唐代,不仅民间紫姑信仰极盛,文人参与也增多。他们常托名紫姑来作诗词歌赋。紫姑在这一时期也正式获得了“厕神”之称。与此同时,神灵的世俗化特征也更加明显,逐渐被坐实姓名、籍贯、生平和时代。

月色灯光满帝都,香车宝辇隘通衢。身闲不睹中兴盛,羞逐乡人赛紫姑。(《正月十五夜闻京有灯恨不得观》)[94]

紫姑,莱阳人,姓何名媚,字丽卿。寿阳李景纳为妾。其妻妒之,正月十五阴杀于厕。天帝悯之,命为厕神。故世人作其形,夜于厕间迎祀,以占众事。俗呼为三姑。(《显异录》)[95]

唐代的紫姑信仰与书写情况值得注意的有以下几点:

第一,在《异苑》的基础上,《显异录》增加了紫姑的籍贯“莱阳人”。莱阳,在今山东省东部,胶东半岛中部,与《异苑》所载紫姑信仰区域不同。刘敬叔的籍贯是彭城,即今江苏徐州。从其历仕晋、宋的经历来看,他基本上是在南方活动。文中迎神地点在“厕间或猪栏边”,也透露出的是南方比较普遍的人厕与猪圈(厕)合一形制。又,《玉烛宝典》引《异苑》“小姑可出”下注云:“南方多名妇人为姑。”[96]此外,受惩戒之人是平昌孟氏。平昌,即平昌县,治今山东省诸城市[97]。“平昌”有的版本又作“平原”,平原指今山东省德州市平原县附近。[98]“平昌孟氏,恒不信”正反映了北方此时并没有紫姑信仰。而到《显异录》,信仰区域就已经由原来南朝宋时的江淮地区,发展到了北方山东一带。

第二,《显异录》说“天帝悯之,命为厕神”,这就明确了成神的原因是因为同情。进一步发展了《异苑》所开启的同情基调,并与天帝攀附上了关系。

第三,《显异录》将《异苑》“感激而死”改为“正月十五阴杀于厕”,增强了紫姑命运的悲惨和大妇的罪恶,进一步激化了《异苑》所开启的妻妾对立关系。

第四,明陈耀文《天中记》卷四引唐佚名《显异录》说她知识宏通,“自幼读书辨利”[99]。这是紫姑在唐代获得的新的文艺神格。这一点估计是唐人将《洞览》中“帝喾女”神格混入的结果。南朝梁宗懔《荆楚岁时记》引《洞览》云:“帝喾女,将死,云:‘生平好乐,至正月可以见迎。’”[100]又,唐代紫姑(如《显异录》中)已经与天帝扯上了关系:“天帝悯之,命为厕神”,这就为此后紫姑获得“天女”“天帝女”“女仙”“上帝后宫女”“蓬莱谪仙”等名号,大开了方便之门。

到了宋代,紫姑信仰与书写的个人化和人情化愈加浓厚。文人士大夫多将仕途、科举内容融入紫姑信仰中,别开生面。在具体的迎神仪轨上也有变化,如由传统的“偶人”形式,发展为程序化的“扶箕”活动;又如,增加了“降神”对答形式——紫姑“附身”于真人的形式,仙道化色彩更浓。

总之,唐宋民间紫姑信仰十分兴盛,且有日渐向士大夫群体上移的倾向,这从士大夫们的关注、参与和书写,以及托名紫姑所写的诗词歌赋增多可见一斑。这种偏移显然会直接影响到紫姑信仰的目的和紫姑的神格,如由原本职司农田年成、蚕桑丰歉、牲畜兴旺等为主,变为以关注个人仕途和个人情感为主。

表4-5 《异苑》和《显异录》所载紫姑生平比较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