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数民族地区厕所形制及风俗
汉源少数民族杂居有着相当长的历史，各民族有其自身的历史沿革、地域文化和风俗习惯，其厕所民俗与信仰也有其自身特点。
1949年前，汉源县的彝、藏等族，以游牧、狩猎为主，逐水土而居，刀耕火种，没有与农耕、蓄养及定居相伴而生的贮藏式厕所。彝族以前多用木板树皮搭建成屋[17]，森林大量减少后，改用土房，上盖瓦草[18]，不修厕所。境内已基本汉化的藏族，以前也多住乱石碉楼，室内虽有四方形锅庄，亦无厕。无论男女，都是随地大小便。1906年到1912年间，清廷曾针对西康地区的少数民族制定了一系列规范，包括令其男女着裤；扫除街道牛马骨殖、猪羊粪草；其无论男女，不能随便出恭，各家应皆设家厕，分别男女，并蓄积粪水以肥田等。[19]但是该规定的效果显然不理想，这种情况在20世纪初还屡屡可见。他们大小便的地点一般是自家牲畜地圈或房屋附近的菜园。彝族女性所穿多褶长裙，有着很宽的下摆，方便时蹲下即可。若不巧看见人家正在大小便，低头走开即可，并不觉污秽或倒霉。但是，忌讳在别人家地里或墙脚方便，认为这样会玷污别人家的土地神或家神，使人倒霉。若有类似情况发生，定会引起纷争，甚至打斗。随着汉化的深入、现代化的推进，生活条件越来越好，他们才逐步兴修房舍，新挖茅厕。[20]
今天在永利、片马、坭美等彝族乡还能看到一些老房子，用土墙瓦草搭建，修上下两层，没有厕所。上层住人，下层养牛羊。上层楼板缝隙，可漏人的粪便到地圈。因牛羊是家庭的主要经济来源，为了防止被盗，彝家还会将地圈与人居所紧挨着修建，甚至共处一室，人们就在牛羊圈里大小便，非常简单实用（图7-7）。典籍所载“夷人房屋常一列三间，中为厨房客室，或供祀祖先，中置大火塘，一家人老幼环而坐。左为内室，外人不能入；右为畜棚、磨房”[21]，是汉源彝家房屋的基本造型。只有官寨（土司与大头人所住之碉寨）[22]才在高墙外建只容一人的小楼，这便是厕所，高两三丈，在楼板上开穴为粪孔[23]。彝族老百姓家厕所的出现，始于20世纪中后期，但未能普及。近二十年来，随着生活的改善，才逐步兴修了房舍，挖了茅厕，有的甚至用上了沼气。
图7-7 苏古社区锅儿凼一村民家的羊圈，旁边就是人居所
①瓦草为屋顶②圆木柱，后多为泥墙，现在也有砖墙、水泥墙③木桩圈门④木桩圈栏⑤以木板或石板铺成的地面
彝族的人居所与地圈紧连，有的甚至与牲畜共处一室，多少保存了中国房屋建筑的早期形态，也能让我们更进一步地理解“家”字的意涵。从甲骨文和金文来看，“家”字的结构主要有两方面：房屋和猪。许慎《说文·宀部》认为：“家，居也，从宀，豭，省声。”[24]即认为家的本义是人的居所，只是取“豭”的声。而段玉裁《说文解字》却认为家字本义“乃豕之居也，引申假借以为人之居”，因“豢豕之生子最多，故人居聚处借用其字”[25]。二人说法看似矛盾，实则一致。首先，汉字的声符原本也是有意义的[26]，所以“家”必然不会只是取“豭”的声，其义一定与“豕”有关。其次，事实上在人类早期的房屋建筑中，人的居所与猪圈本来相连，甚至同为一室。（图3-2）
因不需要专门的人厕，所以彝家牲畜圈一般只为地圈，且非常简陋，最初不过是随意搭棚堆石围成圈，能关住牲畜即可，后来改建后与汉族地圈类似。在当地政府鼓励养猪的政策下，逐渐有了高圈，越来越多的彝家也开始储粪务农，也出现了厕坑专门供人如厕。高圈修建前，应由毕摩依据黄历、天干地支及当家人的生辰八字、五行来进行时间和方位的推算，修建时要念彝族经文。不少禁忌也与汉族相类，比如忌讳厕所与灶房相连。一般大门左边是猪圈，右边是灶房。猪圈有时还修建上、下两层，上层用来蓄养鸡、鸭、兔等小家禽（图7-8），或者堆砌柴草、杂物，甚至还可以铺上稻草、秸秆、苞谷壳等供彝族成年未嫁女子居住，而下层则用来养猪。
所以猪圈以前也是彝家男女谈情说爱的好去处。大概因为这里是一个比较冷僻的场所，外人一般不会到这里来。彝家女子成年后，就被家长安排住在猪圈上，她们婚前可以与男子自由交往。她们的父亲总以做“老丈人”为荣，在外与年轻小伙调侃时常说：“晚上来嘛，我家女子就住在猪圈上！”如果谁家的女子没人追、没人撵，反而会被认为是非常可耻的事情。这种现象在20世纪末还比较普遍。
地圈还常常是西康藏族妇女生育的场所。生育被认为是污秽之事，所以不能到家神所居之地产子，这样会触怒神灵，而要到最污秽的畜棚内产子。产妇产后进灶房前，也必须先洗干净脚，否则不得入内。[27]这种将女性生育与畜圈污秽同位的观念，在不少国家与民族中都存在。前面我们已提到，这里实际上存在着“圣洁-污秽”双重观念。在藏族人那里，地圈既是“污秽”的，又是“圣洁”的，这种看似矛盾的观念，往往在民俗信仰中并行不悖，甚至共存一体。请看这样的表述：“神圣同时是‘神圣的’又是‘污秽的’”；“‘圣者（hagios）’也有同样的双重含义，既可表达‘纯洁’，也可以表达‘污染’的意思”；“对于一切‘污秽’的否定性评价均由对神显和力显的矛盾态度所致。”[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