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一盏灯
张 军
不知母校的校园还是不是原来的样子。应该已经造了不少新楼,老楼也多翻新了吧。那几条绿荫小道,那条通向我们极小的研究生教室的曲径,那条通往小食品窗口的窄窄的主干道,那排列着的食堂,都还是原样吗?南国的清晨,七点不到,就快要热起来。阳光迅速地从树缝中挤出来,要把整个校园围满,没法躲避,和着食堂里奇怪的南国菜肴的味道。那夏日真是长久,那现在想起来还有点头昏,上课之前的饭团,下课之后的酸而暗色的饭菜,真是好吃啊。
那日日清晨、傍晚在校园中行走的日子,转眼已经过去十几年了。
我们的专业课好像没有在那个小教室上过,都是在卢老师家里。等到我们上完专业课的时候,卢老师的家已经是在校园最美丽的一片绿荫丛中了。
老师在大教室上的课我也记得,讲新诗的。很多学生,要早去才有第一排。老师讲得比较慢,讲诗的时候总是要把它们念一遍,抑扬顿挫之间,显得韵味十足。我好像专是为听诗去的,多么简单的几句诗啊,老师念起来,你会非常诧异,原来还有这么多诗意,在这些简朴的地方。老师倒好像不是有意念诗的,随便念念罢了。
在家里上的课,老师有问必答,态度随和,语言睿智,娓娓道来。那么多掌故,那么些好茶,论文上面从标点到排版,密密麻麻的圈点,老师好像都是极简淡地交回给你,现在想起来仍要脸红。外面是炎夏,动荡的青春,没有老师这里一片绿荫,不知道那些岁月能怎么走过来。
老师在厅堂里随意谈及的很多问题,在我看来,是后一代学人应终身不懈以承续的。我们且努力做下去。而老师说及这些,即便历史的血污就在身侧,却从来都是清平、智慧的。
一次和老师谈完天一起走出门,小厅的一盏灯没有关。我向老师示意,老师却说,“留一盏灯”。
“留一盏灯”,也是简淡地说来,老师是不经意说的吧。而于我,却有深长的教益和诗意。我一直没有忘记。岁月仓促,学院的小食店还在吧,还有一路一路年轻的读书人匆忙地行走。老师这里的诗意,是留给不尽的后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