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客家精神文化的传承与发展
近几十年以来,客家学正式成为国际汉学和东方学中的一门显学。不少专家学者根据对客家民系的历史文化、语言风俗、生存状态、杰出人物乃至客家人的思想、道德、情操、品格的考察研究,归纳出客家精神的几大特征。综合起来,主要有:爱国爱乡,意识强烈;开拓创业,敢为人先;吃苦耐劳,勤俭持家;团结互助,和谐相处;拜敬祖先,孝顺父母;重视教育,尊重知识;民风淳厚,讲究礼俗。其中前面五点得到多数人的认同,为节省篇幅,不再赘述。但在当前商品大潮冲击下,教育质量滑坡,人才流失严重,奢侈浪费之风盛行,红白喜事尤甚。因此,我们想在这里重点谈谈对客家教育和客家民俗的忧思与建议。
1.客家教育
客家人长期以来养成了爱读书学文化尊师重教的良好风气。这是由他们所处的环境决定的。长期以来,客家人居住山区,穷乡僻壤,土地贫瘠,想过男耕女织的社会生活困难重重;想靠种田养家糊口,又没有多少土地可耕;想做工又无工做,想经商缺乏资本,于是纷纷出外谋生。在外出谋生中他们认识到学习掌握科学文化知识这条路最稳妥,最有希望,最有前途,于是“重文教、薄农工”的观念愈来愈强烈,做父母的企望儿子有出息,再穷再苦,哪怕四壁萧然,也要千方百计供儿子读书,族中有祖产的会用于助学。不惜一切进行智力投资,这是客家人聪明过人之处。读书人多了,旧时私设书馆和官立书院得以蓬勃发展,遍布城乡。苦读不负有心人,客家地区人才辈出,出现“十步芳草,十世俊士”盛况。清代,仅十来万人口的大埔县,就出了15个翰林,42个进士,257个举人。嘉应州在清乾嘉年间,科举中试为广东全省之冠。清嘉庆二十年,嘉应州读书人占总人口三分之一,参加考试的达一万多人,仅梅县考取秀才3500多人,考取举人621人,考取进士89人,翰林18人,所以梅县自古有“文化之乡”的美誉。
20世纪初,清末中国外交家黄遵宪、教育家温仲和等提倡办新学,组织兴学会议所和嘉应教育会,掀起了办新学的热潮。清末,梅县创办了4间中学,200余间小学,取代了原来的书院、义学。到1939年,中学猛增至30间(其中省立中学4间),学生12000人;小学猛增至647间(其中中心校53间),学生近60000人;抗战期间办了两所大学。当时梅县人口不过30万,平均5人中就有1人为在校生,可见读书人比例之高。当时学校之多,读书人数之众,在校生在总人口所占比重之大,属全国之冠。新中国成立后,教育发展之势不减,截至1986年,梅州各县共有幼儿园1066所,小学2327所,教师20390人,学生518000人,普通中学237所,教师8970人,学生195000人。梅州教育之发达不仅表现在学校多,规模大,学生多等方面,而且师资水平、学生质量也堪称一流,教学质量一直位列广东前茅。大批优秀学生输送清华、北大等全国重点大学,为国家培养了许多高精尖优秀人士。
随着国家日新月异的发展,越来越多的人认识到读书的重要和知识就是生产力的道理。天下父母,都想把自己子女培养成才,自小就严加教育,都千方百计想把子女送到发达地区或名校就读,请名师指点。但在竞争日益激烈的情况下,客家人也面临严峻挑战。如果客家地区满足于过去的成绩优势,不居安思危,教育的硬软件滞后,过不了多少年,客家地区教育的优势就会变为劣势。这不是危言耸听。由于客家地区多是经济欠发达,财力不足,教师工作条件和生活条件比不上经济发达地区,有不少学科骨干、优秀教师和高级、特级教师于是纷纷到那里高薪任教,这一趋势越来越严重。大批优秀教师的流失会直接影响教学质量的提高。长此下去,客家教育在历史上形成的优势就会丧失,客家人靠读书谋出路就再也难圆其梦了。
2.客家民俗
客家人的岁时节庆如春节、清明节、端午节、中元节、中秋节、重阳节、冬至节与全国一致,没有形成客家人特有的节日。但这些节日的某些具体内容是客家特有的,如春节,全国家家户户挂灯笼贴春联,而客家人则在灯笼上写堂号或姓氏。小门贴的春联与全国相同,都是吉祥万福、春天气象等内容,唯有大门两旁联语大有创意,非常独特,用一整张红纸书写特大的四个字,内容是该姓氏祖宗立的堂联,大门上方横批是祖宗立的堂号。如于姓立“河南堂”,饶姓立“平阳堂”,李姓立“陇西堂”,说明于姓祖宗来自河南,饶姓祖宗来自山西平阳,李姓祖宗来自甘肃。堂联一般八个字为一联。如文姓堂联为“四夷贤相,尽节勤王”。上联说明北宋山西介休人文彦博当了“仁、英、神、哲”四朝宰相达五十年,下联指江西吉水文天祥,抗元勤王尽忠,壮烈牺牲。又如孔姓堂联为“东鲁门第,北海家声”。上联说明孔氏为山东孔子后裔,下联指汉代文学家山东曲阜人孔融曾任北海相,文学成就极大。客家的堂号堂联都反映其祖宗是什么地方人,在什么朝代任何官职,有何政绩成就,虽堂号堂联总计才十一个字,但蕴含的历史文化内容极为丰富。
客家人正月十五元宵节放孔明灯的历史悠久,传说三国孔明曾经以孔明灯传达军事信号而取胜。古人为纪念孔明每年元宵节放孔明灯,久之成为民俗。北方人时过境迁,放孔明灯被慢慢淡忘了,而客家人到了岭南,把北方放孔明灯的民俗一直传承下来直至今天。
过端午节,全国民间都有採艾、菖蒲挂于门上驱虫邪毒气,保平安健康的习俗,而客家人则多挂小扎葛藤。传说黄巢军至岭南,曾传令各户门上挂葛藤者免杀,于是家家户户挂上葛藤。黄巢兵败后,客家人认为在端午节挂葛藤可避祸,带来吉祥,因而一直沿袭到现在。
中秋节,客家人吃的月饼很独特,用糯米粉、白糖制作,无馅,圆形,约1公分厚,有大小不同规格。月饼上绘有月亮、花草,很像一轮明月在花草水塘边升起,这是继承了北方古人制作的月饼样式。客家人在中秋之夜有拜月习惯,传说月光娘娘吃素不吃荤,因此拜月供奉的食品全是无肉的大月饼(直径一市尺以上)和花生、柚子、清茶等。当一轮明月升起出了山岗,人们在庭院或门前禾坪洒下月辉的地方摆台(八仙桌),放上供品,焚烧香烛,合掌对月而拜。祭毕,将供品分给小孩吃。
重阳节,源于西汉初年,重阳登高则始于东汉,古人过重阳节必吃糕和饮菊花酒登高消灾。客家人继承了重阳登高节,随着年代移逝久远,只保留了古人登高一俗。后来又逐渐成为年轻人的体育活动,如爬山、放风筝等。
冬至节,全国许多地方都很重视,谓之“冬至大过年”,客家人则平淡过此节,主要抓住冬季农闲,利用冬至节对身体进行休整调养,补托好身子骨,以便来年大生产。冬至节吃中补药炖鸡、炖羊肉对滋补身体效果最佳。
客家民俗并不都是健康的,不应该一概兼容并蓄地继承,而应有所扬弃。要批判去除封建迷信、庸俗低级的糟粕,弘扬健康积极,适合当今时代的精华。有关婚姻、丧葬的民俗中含有大量封建时代遗留下来的糟粕是不能继承的。如旧时婚姻嫁娶方面最流行的“大行嫁”,女子没有自主权,由父母听媒约之言后包办婚姻。举行婚礼时繁文缛节,礼俗太多,有许多是不科学的,往往筹办完一桩婚事,家财用尽,或债台高筑。至于童养媳、等郎妹、隔山娶妻等婚姻模式,则是对妇女最无人性的歧视和摧残,不知害苦了多少女性,使她们一生在痛苦中挣扎。新中国成立后,妇女获得解放,男女平等,提倡自由恋爱,结婚多是相识、相知、相爱而喜结连理。婚姻不论财,婚礼简朴、省钱省事,形成时代新风。改革开放后,随着生活改善和收入增加,结婚仪式又有回潮复古趋势。少数地方又用古老的轿子抬新娘,恢复种种旧礼;城市里大多用小轿车,少则数辆,多则几十辆,婚宴少则十几台,多则几十台上百台,好似这样才体面荣光。
目前客家民俗中最具封建迷信色彩、最不健康的就是丧葬礼俗。办好死者后事是必须的,是对死者负责,让在世亲属节哀顺变。但是,客家人自宋元明清以来形成了一套完整的丧葬礼俗体系,民间一直遵从不变。按照旧俗,人死后要请法师做法事(客家叫做斎),一天至五天不等。不少客家农村还沿袭此旧俗。这些年政府出台了丧葬改革办法措施,强力推行火葬,丧事从简,像城市一样简便,举行遗体告别仪式,亲朋好友送花圈,到殡仪馆、灵堂送别。这种现代的丧事仪式已在县城附近农村铺开,将来会逐步扩大范围,最终到整个社会。但现阶段,大多农村还是实行土葬,仍按旧俗办丧事,死后做法事、烧纸人、纸钱、纸家电(电视机、电冰箱、电脑、电话机等)。这种旧俗目前还有蔓延之势,但一定要科学引导,正确宣传,首先领导干部要率先做出榜样,以利于移风易俗。
客家人迷信鬼神的观念根深蒂固。本来新中国成立后在荡涤旧社会遗留下来的污泥浊水时,鬼神观念受到重创,职业迷信者转行在生产队劳动不再骗人,许多神坛庙宇改做公用场地,农村成了一方净土。但在商品大潮冲击下,对封建迷信的种种表现放松了管理,以至观念回潮,迷信职业者重操旧业,到处捐款兴建神坛庙宇,连一棵古树、一块奇石都要设立神坛。有坛有庙必有善男信女去供奉跪拜,祈求神灵保佑平安,赐福行运。现在连年青一代也有人热衷于迷信活动,去当法师或做仙婆(巫婆)。迷信的人一旦遇有疾病危难,不去医院,却向鬼神祈祷求救,幻想逢凶化吉,转危为安。迷信职业者则吹嘘自己有法力,能潜入阴间,与鬼神相通,并能代鬼神传言。家里有人死了,过了一段时间,亲人记挂死者在阴间的生活,便请仙婆转达死者在阴间的要求和想法。这本是荒唐可笑之极的事情,但就是有人信以为真,顶礼膜拜。现在连起房屋、搬新居、结婚办喜事等都要找《通书》看日子。这种愚昧思想,只有大多数人的文化科学知识水平大大提高了,人世间发生的一切事情,包括生老病死、祸福灾难都能用科学的态度去分析对待,才会得到改变。这就要求社会管理部门履行职责,调查研究,提出对策。例如,推广科普知识,在中小学长期开展无神论教育,把纪念先人、开辟旅游景点同进行封建迷信、骗人骗财的活动区别开来,在报刊上揭露迷信的危害并开展讨论等。
客家文化的继承与创新是一个常说常新的话题。既要从理论上深入探讨,理清来龙去脉,发现内在联系,找出规律,剖示实质;又要从实践中调查研究,分清主次,区别情况,慎重对待。限于时间、水平和篇幅,本文只是对若干问题提出简单肤浅的理解,对某些现象说明我们的忧思。抛砖引玉,期待着朋友们更多具有真知灼见的大作,并欢迎专家批评指正!
(本文系与饶任坤研究员合撰,原载《世界客属第24届国际客家文化学术研讨会论文集》,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年11月出版)
【注释】
[1]林嘉书:《客家人与客家文化》,见《人民日报》海外版1992年1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