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肩道义 学者情

二、铁肩道义 学者情

在20世纪80年代初,卢斯飞主要关注作家的科学思想,代表性的研究,如《获一斑之智识 破遗传之迷信——鲁迅与科学文艺》和《茅盾和科学读物》。卢斯飞在文章中特别关注鲁迅、茅盾对科学文艺的倡导,概述其中明确、精到的见解。他有意立足于科学文艺的特质,注意其艺术构思、文学手法对科学内容形象生动的表述作用,尤其强调科学与文艺有机结合利于读者在阅读中获得艺术享受和思想启迪。这对改造社会、启蒙心智,促进思想进步具有重大、不可忽视的作用。今天重新阅读这两篇文章,你也许会觉得这些文字有些简单。但细心的话就会发现,这两篇文稿的写作一则是为纪念鲁迅先生一百周年诞辰,一则是为悼念茅盾先生去世。卢斯飞将科学文艺之思想与文学巨匠之生命历程相关联,将倡导科学精神和反对伪科学的使命与中国文学家的毕生努力,集中在两位不倦探索的思想者身上,而这两位以中国新文学前驱著称的一代宗师,更多地体现出他们作为现代中国文化领跑者的价值和意义。科学精神的意义不在于统治,它所强调的普遍真理,从来不指向对人精神的禁锢,而是为其传播和发扬提供最深入人心的信任和感动。这种对时代进步和文艺价值的关注力度,表现出卢斯飞一种高尚的道德观和正直的文艺责任意识。

20世纪80年代到21世纪初,卢斯飞对闻一多研究一直情有独钟,写作一系列文章,如《闻一多杂文简论》《专门学问本色杂文——论闻一多的学者型杂文》《闻一多诗文的幽默品格》《再谈闻一多的〈死水〉》等。回顾这些文章,我们看到,他在文献史料搜集的基础上,以闻一多杂文、诗歌的风格特色为切入点,对其学者文风、幽默品格、审美思想进行深入而详尽的阐释。他注意到学界对闻一多杂文选评或研究时,较多偏向对时代特点、战斗风格和社会效应的阐释,反而忽略其学者杂文所蕴含的相当高的学术价值。他明确提出关注闻一多的学者型杂文,并深入到具体的杂文内容中,努力总结其杂文的理性批判精神和思想色彩。在阐释闻一多杂文社会史观和历史哲学思维时,还明确指出其杂文对中国古代散文、札记的吸纳化用,以及对现代人文科学研究方法的运用,进而指出闻一多作为一个优秀文学家所具备的德、识、才、学。在《闻一多诗文的幽默品格》中,卢斯飞截取闻一多生活和教学中的幽默片段,立足于闻一多道义担当的人格品行,诠释一位耿直学者面对黑暗势力嵚奇磊落的勇者精神。在《再谈闻一多的〈死水〉》中,卢斯飞设置了三个问题:“死水”究竟象征着什么?怎样理解这首诗的最后一段?诗人为什么用许多美好事物的词语修饰“一沟绝望的死水”?卢斯飞仿佛要将一系列思考贯穿在问题之中,在提问和回答中反复聚焦诗歌,同时意味着引起《死水》之思想内容和艺术形式之间的一种撞击,这种撞击与作家的审美风格的绽放同时产生。卢斯飞非常清楚关于闻一多诗歌《死水》的学术研究,但是他仍然执着于解答《死水》中一些容易让人产生疑惑的问题。事实上,只有一种真正的问题意识才能让人感受到学术研究的空间维度和价值意义,而且,的确如此,尤其借助于研究者的思索路径,更能揭示文学作品的历史回响和引导机制。后来这些有关文章收录在《中国新文学大师名作欣赏丛书·闻一多卷》和《闻一多作品欣赏》之中。关于《闻一多作品欣赏》的成书过程,至今都令他唏嘘不已,30多年前,他谢绝了各种应酬活动,用两个月的时间读书思考,用三个月的时间(主要是晚上)进行写作,规定自己每天写3000字。那段时间,他见缝插针地利用一切时间看书、写字,有时写到凌晨五六点,第二天早上还要上课。那时经常停电,窗外滴水成冰,室内寒气袭人。他的这种努力,印证了“梅花香自苦寒来”的真谛。

90年代,他还出版有《爱的灵感:徐志摩诗歌评析》和《春光与火焰:徐志摩散文评析》《冯至戴望舒诗歌欣赏》《孙犁作品欣赏》《洛夫余光中诗歌欣赏》等学术著作。卢斯飞对诗歌和美文似乎特别青睐,试图通过鉴赏批评,尽力将作品的思想空间客观化,因为对于文学作品进行分析的意义在于不断地开拓解读的可能性,这样就可以明确地揭示文学作品的解读在启迪思想上所起的决定作用。他通过分析这些诗文对中国新文学的贡献,进而说明作家思想的超越性。虽然卢斯飞对诗文的研究从艺术特色分析入手,但其真正关心的对象却是作家作品在中国新文化运动中的时代精神。也就是说,卢斯飞实际上是将文学的审美观念看做是作家在社会运动中思想的革新表现。卢斯飞关心台湾文学,从文化史和文化地理学的理论背景出发的洛夫和余光中诗歌研究,意在强调台湾的文化特色。他在书中开篇,明确指出,台湾新文学是五四以来中国新文学的一个组成部分,但由于特殊的历史社会原因,它又呈现出鲜明而独特的色彩。这是对海峡两岸新文学之统一性和差异性观点鲜明的论断,文化之根的确认是研究台湾文学的前提和出发点,而对台湾文学特色的指认则是对中国新文学之组成深层辨析的表现。卢斯飞的研究触及到海峡两岸文化研究的一个深入的所在,即我们应该抱持一个什么样的态度面对海峡两岸文化的同与异,这样的认识在20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期的台湾文化研究中还是非常具有气力和风采的。

卢斯飞还将研究的视野延伸至中国古代近代文学,这些研究大致可分为三类:一类是读书札记,如《百折不挠勤奋自学——读宋濂〈送东阳马生序〉》《悲愤昂扬的心声——读陆游诗〈关山月〉〈书愤〉札记》《林觉民和他的〈与妻书〉》《章太炎和邹容的狱中诗》等。在卢斯飞的著述中,他将作家的思想和经历相互联系,处理得相当娴熟。他讨论学者的高尚人格品性对国家和社会究竟意味着什么,鉴于他本人的经历和鉴赏批评力,尤其是对其中诗词思想的把握,远比当时一般的研究深入。第二类是学术论文,如《浅谈朱熹的哲理诗》《为优秀的民间艺术家塑像——〈明湖居听书〉的艺术技巧》《亦文亦史夹叙夹议——兼谈〈与高司谏书〉的行文艺术》等。这些研究对一些重要材料进行了精心的梳理。从欧阳修、朱熹到刘鹗,绕过了历史的风云,通过文本分析重新总结其中的艺术特色以及对当下艺术创作的借鉴意义。第三类是漫说性研究,如《后妃之祸》。他选择历史上有争议的女性进行分析,呈现她们作为后宫女人的生命样态,能以回顾的方式看待历史事件的发生,去总结后宫的文化生态和历史祸乱之间的关系,进而让读者从反面认识历史,从反面历史人物方面总结历史教训。需要指出的是,这种反思对思考社会问题起到一定的借鉴作用,尤其是在中国社会发生巨大变化的20世纪90年代,以历史反思对话当下革新,展现更为深广、丰富的、具有启发性的内涵,其铁肩担道义的学者气力可谓令人敬佩。

作为一个客家人,他对客家的文化无比深爱。编著有《客家历史文化纵横谈》和《客家诗词三百首》。在编著中,卢斯飞强调客家作家主体意识与社会问题、民族融合、历史贡献的深刻联系。他不仅在已有的关于客家文学的研究中有所总结、继承,还在新的阶段指出“客家文学”研究面对的三大困难,以及编写《客家现代文学史》要注意的一系列问题。他在写作中表达自己殷切地希望研究者将客家文学的研究推向前进。这种心系家乡文化的心理展现他对中国传统文化的尊重,并努力从文化层面进行阐述。事实上,传统文化的继承、传播及带来的影响,都和我们如何认识传统的意识紧密相关,因此,可以说关注传统的着眼点其实就是立足当下。卢斯飞作为一个受客家文化熏陶的知识分子,他自觉进入客家文化的研究队伍中,并用一种严肃的道德使命构成自己的研究信条,将理论研究与文化建设联系起来思考。在这其中,他所表现出来的责任意识是作为客家人的现实担当,但又远超担当,在这项研究中,他充满深情并感动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