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文学史研究中开辟了一个新领域——读卢斯飞、杨东甫《中国幽默文学史话》

文学史研究中开辟了一个新领域——读卢斯飞、杨东甫《中国幽默文学史话》

古远清

幽默文学是百花齐放的文学园地中一朵独具色泽和香味的鲜花。对中国的幽默作家及其作品进行系统而深入的研究,是摆在文学研究工作者面前的一个崭新课题。新时期以来,已有一些批评家发表过研究幽默文学的论文,但可以说都是零敲碎打,缺乏系统。而卢斯飞、杨东甫先生合著的《中国幽默文学史话》(广西教育出版社1994年出版)一书的问世,则使对这一文学现象的研究水准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文学幽默史话”的著作,能从“幽默”角度切入的,不能不推此书为第一部。而它对中国幽默文学的研究,又是系统的、全方位的,从古代到当代,从文学名著到民间口头文学,从大作家到名不见经传的作者,从诗词小说到笔记对联,统统纳入其研究视野。

也许有人会认为:研究幽默文学,写论文是可以的,写史或“史话”则未免有点小题大做。这是一种偏见。须知,幽默文学决不如某些人认为的是文学的末流,对这一文学现象的研究也决非不登不雅之堂的“野狐禅”。首先,将幽默文学作品全都视为茶余饭后的笑料的观点是无知的。像钱锺书的《围城》,就是杰出的幽默小说,有谁敢说它是雕虫小技之作?其次,幽默文学的作用也并不仅限于能给人以精神的愉悦和紧张生活节奏的调节,它还具有讽刺时弊、惩恶扬善的社会作用,这种例子不胜枚举。古代的不说,现代文学史上的著名幽默小说《阿Q正传》《华威先生》等就曾产生过巨大影响。比起那些一本正经、语言无味的作品来,幽默文学无疑更能受到读者的喜爱。既然幽默文学具有如此功能和地位,为它写“史话”又有何不可?

作为一本严肃的学术著作,《中国幽默文学史话》多有创见,这是首先应予提出和充分肯定的。例如,著者在《导言》中认为,幽默并不如某些人所认为的是从西方贩来并在中国推销的“舶来品”,而是咱们中国的国货,且不说“幽默”一词早在先秦时代就已出现(虽然其意义与现代的“幽默”不同),单说幽默文学作品,也早在三千年前的《诗经》中就已有了。这一观点无疑纠正了人们对幽默文学起源的认识。对传统的“幽默”定义,著者也有修正。《辞海》认为,幽默乃是“通过影射、讽喻、双关等修辞方法,在善意的微笑中,揭露生活中乖讹和不通情理之处”。著者认为这个解释不全面,因为幽默引发的笑声并不限于善意的微笑,也可以有讽刺的讪笑。它也不一定非要去“揭露”什么,其修辞手法也不限于上面讲的三种。所以,更科学的“幽默文学”定义应为:“凡是使用讽刺、嘲谑、诙谐滑稽等笔法创作、能引发读者发自内心的笑声并使人受到某种教育启迪或得到身心愉悦的文学作品,都是幽默文学作品。所有这些幽默文学作品及与之相关的文学现象,便构成幽默文学。”这个定义,无疑更科学、更为全面。由此可见,此书在理论上有不少新的发现,是具有新颖史识的学术专著。这些创见与著者在文学史领域中开辟出“幽默文学史”这一新领域的创举,皆令人耳目一新。

此书对幽默文学的艺术分析,非常细致。如在《雅人学士的闲适篇章——梁实秋作品中的幽默》中,著者把梁实秋作品与其他散文作家的作品相比较,将梁氏的幽默特点概括为:寓幽默于恬淡闲适的题材中、寓幽默于书卷气之中、寓幽默于雅致的语言之中。这非常符合梁氏作品的艺术个性。再如从幽默角度分析名著《西游记》,也有许多见解发人所未发。著者长期在大学从事文学教育工作,他们将自己多年积累的教学心得融汇进去,这无疑又增强了该书的学术价值。

《中国幽默文学史话》另一值得称赞之处是文笔流畅生动,无学院气。虽曰学术著作,但不少地方不用老老实实的文字,却运用智慧、聪明及与幽默相关的技巧来谈幽默文学,读来给人一种艺术享受。如《导言》中一段话:“咱们中国不仅早就有幽默,而且还是真正老牌的。只是咱们所说的幽默与高鼻子之幽默有点不同,就是与林大师(语堂)所说的幽默也并不见得牛头对正马嘴。”这样论述幽默,真可谓深得幽默文学之精髓。它“有触处生春,手与物忘之乐,少左顾右盼、力蹙势穷之苦”。此外,本书各章节的标题亦经过精心推敲,可谓是“名同实不同,彼妙此亦妙”,和被评的作品一样有嚼头,希望读者阅读时不要放过这标题式的幽默。

(原载于香港《大公报》1995年5月30日,作者为中南财经政法大学教授,著名文学评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