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夏至。今天的日出时间是四点二十八分。按照作战条令要求,担负白天战斗值班的飞机必须在日出前三十分钟完成各项准备。值班室有一只嗓门洪亮的马蹄闹钟,头天晚上值班参谋已将闹铃时间定在日出前一小时位置,以便准时叫醒飞行员起床,保证检查飞机有充分的时间。

担负今天值班任务的是王参谋,一个很机灵的大学毕业生军官。当他在睡梦中被巨大的闹铃声惊醒后,马上跳下床去敲值班飞行员的门,并大声喊:“起床!检查飞机!”此时,停机坪上各种用于检查飞机的车辆设备已经到位,机务人员已将飞机身上穿着的绿色蒙布解开,两架担负战斗值班的飞机在灯光照耀下静悄悄地停放在黎明前的夜色中。王参谋把我和丁教官喊醒后转身像兔子一样“噌”地蹿回了自己的屋里,重新钻进被窝里。但他绝不敢睡回笼觉,只是在床上懒一会儿。王参谋必须等飞行员检查飞机完毕,确无问题,才能向上级指挥所电话报告,并在值班日志上登记好飞机号、飞行员代号、准备好的时间。按照作战值班规定,各类值班人员进入值班状态后是不准卧床休息的。他之所以敢这样违反规定,是因为天还没亮,至少还有半个小时的夜色做掩护。

夏至是日出最早的一天,也是我跟随丁教官参加战斗班的第一天。在王参谋敲响我们的房门之前,我已听到了停机坪上各种车辆行进的声音和机务人员为飞机充冷气的声音,这些声音虽然被窗帘过滤后剩下的很小,但已醒来的我依然能听得清清楚楚。我不是不想再多睡一会儿,而是因心情兴奋实在难以睡着。准确地说,我是一直在等待王参谋前来敲门,并静静地躺在床上,像放电影一样一遍遍默想着检查飞机的程序。我期望早一刻踏上停机坪、跨进飞机座舱,体味在夜色中为飞机通电的神秘与激动。而丁教官却心情坦然,细微的鼾声,均匀地从他的床头传来。

别看丁教官从睡梦中醒来得比我晚,当听到敲门声后,仅用十几秒钟便穿好了飞行服,蹬上飞行靴,拎起飞行头盔就往外走。我为追上丁教官,一只飞行靴的拉链还没顾得拉上,脚步就匆匆跨出了门口,一路小跑直奔停机坪。丁教官曾给我说过,一旦遇到战斗起飞,去停机坪的路上不能跑得太快,飞行员气喘吁吁跨进座舱后由于心情极不平静,容易出现操作差错;但也不能太慢,超过规定时间没有报告“准备好”,就是严重的误时误事。飞行员轻则受到通报批评,情节严重的还会受到纪律处分。

我跟随丁教官奔向停机坪的路上,虽然是小跑,但呼吸基本上还是像快走一样均匀。我们各自跨进飞机座舱。他是长机,停机位在左边;我是僚机,飞机停放在右边。机械师怕我因天黑踩空了梯架,一手扶稳梯子,一手扶着我的身体。

在座舱里坐稳后,我扶正飞行头盔,插好无线电接头,打开飞机总电门,飞机的各种用电设备开始发出“嗡嗡”的和鸣声。飞机通电后发出的嗡鸣声与模拟器上的声音不同,它们各有自己的曲调。我在嗡嗡作响的奏鸣曲中开始检查各项座舱设备。此刻,座舱内的红色、绿色、橘黄色信号灯交替闪亮,显得格外刺眼而缭乱。我知道这些信号灯大都是可以通过旋转灯帽的方向来调节亮度的,但检查验收后的飞机是供白天执行作战任务使用的,所以,我只能眯着眼睛阻止部分刺眼的光芒,而不能将它们调至“夜间位置”。

我在逐项检查用电设备时,特别注意检查飞机的“电操纵系统”,这是飞机的备用大脑中枢神经,一旦正常操纵失效,就要靠它把飞机从死神那里抢救回来;我还重点检查了“发动机供油系统”,它是飞机的血液和心脏;调试好无线电台和无线电全罗盘也很重要,它们一旦失灵,飞机就失去了耳朵和眼睛;而“军械系统”是必须检查的,导弹、火箭、火炮相当于战斗值班飞机的佩剑和飞镖,是攻击敌人的主要武器;最重要的仪表是地平仪,它是仪表之王。飞机的所有飞行姿态都要通过它反映给飞行员的眼睛,并依据它的指示操纵飞机。通电检查十五分钟后,我用无线电向丁教官报告,同时也是检测无线电联络是否畅通:“○○一,○○二通电检查完毕!”“○○一明白!”丁教官回答后随即关闭电门,跨出座舱。回值班室的路上,我跟在丁教官身后问:“你发射过导弹吗?”“当然发射过啦!白天、夜间都发射过,而且是多次发射过!”丁教官轻描淡写地回答。

当我和丁教官走进值班室向王参谋说明检查飞机一切正常时,他已整齐地穿好军装,佩戴上值班臂章,端坐在电话机旁了。王参谋在值班日志上做完记录,抓起直达线电话向指挥所报告:“‘老虎团’战斗值班双机二等准备完毕!”

丁教官向我介绍说,战斗值班分一等、二等、三等和后续值班状态,当由低等向高等值班状态转进时,都有严格的时间规定。我们平常在机场战斗值班室的值班为“二等战备值班状态”,即指飞机准备好并停放在规定位置;启动飞机使用的电瓶车到达飞机旁待命;飞行员的飞行服穿好,手枪、伞刀携带在身上,并随时准备听候转入一等的电铃警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