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那栋未完工的曼哈顿大厦,依旧是一片荒草地。刘松有些累了,站在那里喘着粗气,问:“你说的工地呢?”走在前面的张新华停住脚步,伸手指着前面的某处说:“快到了。”刘松说:“什么也没有啊!”张新华说:“你当然看不到了,在地下,有一个很深的隧道,从那里才能到地下。”刘松抬起头,看看天,阴阴的,黑云遮住了太阳,风更大更冷了。刘松说:“算了,我不去了。”张新华有些吃惊,说:“都走到这里了,你怎么不想去了?”刘松在路边的石头上坐下,赌气似的说:“反正我不去了。”

两个孩子坐在路边,有些无聊。张新华问:“现在就回去?”刘松“嗯”了一声。张新华说:“出来都出来了,还是去吧。”刘松摇摇头。张新华想了想,说:“要不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很好玩。”刘松问:“远不远?”张新华说:“不远!不远!”刘松有些犹豫,问:“那儿有什么好玩的?”张新华跳起来,说:“走吧!你去了就知道了!”

张新华带着刘松绕过那栋大厦。他们来到烂草滩的中间。那里有一口巨大的深井,井边用水泥砌了半米宽的台子,风吹日晒,有些破败。张新华跑过去,趴在井台上,兴奋地说:“就是这里!”刘松慢吞吞地走过去,探身向井里张望。一股恶臭迎面扑来。井里还有水,很脏,漂浮着各种垃圾。刘松皱了皱眉,没有一点儿兴趣。

张新华却兴致勃勃,指着水里的某个东西说:“你看,那是一辆自行车,那个,是一个凳子,还有那个漂着的,是一只死猫。”刘松看了一眼,问:“哪里有死猫?”顺着张新华的指点,刘松果然看到一只身体已经腐烂的猫的尸体,混在一大堆垃圾里。刘松说:“你的眼睛倒是好,连这都认得出。”张新华有些得意,说:“那只猫是我扔进去的。”刘松吃惊地看着张新华,张新华却笑了,说:“逗你玩呢!”刘松没说话,转回头又去看那猫的尸体,看着看着有些恶心。

刘松实在无法理解,为什么张新华死也不肯说自己的老家在哪儿。学校里那么多借读的孩子,天南海北,哪个人也没像张新华一样,对自己的老家守口如瓶。刘松忍不住好奇心,问过一次,张新华只是摇摇头,目光警惕地瞪着他,反问:“你问这个干吗?”

越是这样,刘松越是好奇,甚至忍不住偷偷翻张新华的书包。可张新华的书包里,除了书本别无他物。只有一次,他翻到了一部手机,那种很古老的、可以砸核桃的诺基亚手机,他试着按键,通讯录里只有一个号码。

刘松犹豫了一下,轻轻拨通了那个号码。

很久,才有人接电话,一个老男人的声音,问,是谁?刘松吓得赶紧挂断。后来刘松又翻过张新华的书包,却再也没发现那部手机,这反而让刘松有些后悔——那大概是最接近张新华秘密的一次,他却失去了。

张新华在附近找了一些石块,堆在井台上,一块一块扔进井里,脸上还挂着有些蠢的笑容。井水之下大约充满了垃圾,石头打在水里,甚至激不起水花。刘松有些无聊,坐在井台上荡着腿。风很大,吹动周围的荒草,发出一片扰人心魄的沙沙声。

张新华突然说:“看我!”刘松转头去看,见张新华正站在井沿上,神气活现地看着刘松。刘松吓了一跳,说:“你快下来,多危险!”张新华却“哼”了一声,反问:“这叫危险?”张新华瞪着刘松说:“我可以走一个来回。”他的手划过整个井沿。

刘松吃惊地看着张新华,想再劝时,张新华已经开始绕着井走了,他伸开双臂保持身体平衡,脚下迈着小步,小心翼翼地跨过那些破碎的井沿,一步一步,有停顿,却没有停止。

刘松觉得张新华简直是疯了!

张新华还在走,他似乎已经熟悉了脚下的井沿,他抬起头,不再看着脚下。风把他的校服裤子吹得鼓鼓囊囊的,还掀翻了他的上衣领子,但他却不在意。没多久,他就走到了刘松的正对面,他站定,向刘松挥手,刘松盯着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手。

张新华转过身继续走,终于,他跳下井沿走到了刘松的身边。刘松有些气恼地说:“你这是玩命!”张新华看着他笑,脸上一片涨红的青春痘。他的笑让刘松内心生厌,刘松摆摆手,说:“随便你!”说着,把书包背在肩上。这时,张新华突然抓住他的书包带子,说:“该你了!”刘松挣了一下,问:“什么?”但他没有挣脱,他听见张新华说:“该你走了!”刘松有些恼怒道:“为什么该我走?!”张新华还在笑,说:“我走完了,你也得走!”刘松更恼了,他用力拉书包带子,但张新华不放手,两个人僵持着。张新华突然松开手,刘松摔倒在地,坚硬的地面磕疼了他的腿,他用手揉着。

张新华走到刘松面前,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他说:“你!必须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