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刘松站在井沿上，他根本不敢往井里看。污浊的井水发出的臭味让他胃肠翻动。大风在他周围呼啸而过，他几乎迈不动脚。刘松闭上了眼睛。耳边，张新华问：“怎么还不走？”刘松嘴巴里呜咽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张新华说：“睁开眼睛！”
刘松慢慢睁开眼睛，他看到张新华正拿着一根棍子站在他的脚旁边，他冷冰冰地看着刘松。刘松说：“我不敢……”张新华大声喝道：“快走！”刘松的声音里已经有了哭腔，说：“我真的不敢。”说着，他想蹲下来，手还没有触到井沿，张新华手里的棍子已经挥了过来，刘松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
刘松大叫一声，好像从身体里释放出了什么似的，他开始号啕大哭：“求你了！求你了！我不敢！我不敢了！”刘松用尽全身力气喊着。但换来的只是张新华冷冰冰的声音，他说：“走吧！你不是想知道我的老家在哪儿吗？等你走完，我就告诉你！”刘松声嘶力竭地说：“我不想知道了！求你让我下去吧！”张新华却说：“晚了！”一时间所有绝望的情绪包围着刘松，这让他有些歇斯底里，他号叫道：“我真的不想知道了！求你放了我！我知道错了！知道错了！我不该跟着别人一起踢你！不该跟着别人一起骂你！我不该传你的小道消息！也不该翻你的书包！我真的错了！求求你……”
哭得太用力，刘松感到有些头晕，他在井沿上晃了几下，但这也让他清醒了一些，他慢慢止住了哭声，低头看着张新华，张新华却在笑，笑得那么开心，笑得脸上绽开了花，只是那笑容在刘松眼里，依旧很蠢。
就在这时，他们身后有人大喝一声：“你们在干什么？”
两个人都吓了一跳，转身去看，只见一个拿着铁棍的老头走了过来，走近了，两个人都看到老头右臂上戴着的红色袖标。老头用铁棍指着刘松说：“你！快下来！不想活了！”刘松愣了一下，从井沿上跳下来。老头打量着两个孩子，问：“学生？”见他们点头，老头似乎松了一口气，语气生硬地说：“这里是施工区，你们进来干吗？赶快走！”
张新华迟疑了一下，扭头看着刘松，刘松却不看他，从地上捡起书包，拍了拍上面的泥土，背在身上，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张新华大声喊着刘松的名字，刘松却加快了脚步，他就这样一口气走到了那个地铁站。
地铁站里依旧空空荡荡，那个工作人员还站在那里打着瞌睡。
刘松坐在长椅上，慢慢回忆刚才的一幕，恍然如梦。这时，他听见身后有脚步声。脚步声停在他身后，是张新华。他绕过椅子，挨着刘松坐下，刘松下意识地躲了一下，张新华却不以为意，再次挤靠过来，还把一只胳膊搭在刘松肩上，他的手上使了力气，压得刘松动弹不得。
刘松不去看张新华，张新华却歪着头看着刘松，脸上一如往常，带着笑容。
张新华问：“生气了？”刘松猛地抖落张新华搭在自己肩上的胳膊，把后脑勺留给张新华。张新华有些难堪，收回胳膊，说：“对不起，刚才是跟你开玩笑……”
地铁来处的隧道里一片黑暗，但黑色的深处还是有一些淡红的亮点闪闪发光，刘松盯着，有些走神。突然，张新华的手伸到他面前，手里攥着一个苹果。
张新华将苹果硬塞进刘松的手里，然后自己从脏书包里掏出另一个苹果，大口咬着。刘松拿着苹果发呆，他听见自己的心里轻轻的叹气声。他旁边，张新华咽了一口苹果，说：“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老家在哪儿吗？我告诉你。”
这已经不重要了。刘松心里这样想，把那个苹果放在嘴边，用力咬下去。
苹果有点儿酸。
原载《少年文艺》2018年10月期，该文章获第七届“周庄杯”全国儿童文学短篇小说大赛优秀奖。
作者简介
滕毓旭，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出版儿童诗歌集、童话集、寓言等80余本，图画书近70本。《一株紫丁香》等多篇儿童诗被选入人教版、香港版等十几个版本小学《语文》教材中。《醉人的春风》等儿童诗被翻译到日本。作品获全国优秀科普作品奖、陈伯吹儿童文学奖、冰心儿童图书奖、全国优秀童谣一等奖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