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天的意境
四月乍暖还寒,泡一杯英式红茶,用双手捂住杯壁,不浪费一丝热量,脸凑上去,奶茶热气扑过来,传递出温馨暖意。茶杯旁是司康饼,还有奶油和果酱。等到浑身发暖,便把司康饼从中间掰开,用餐刀在上面涂抹奶油和果酱。果酱不那么讲究,奶油一定是产自德文郡的凝脂奶油。这种奶油入口后有一种浓郁的香味。少了这种奶油,口腔里就少了一股馨香。几杯红茶过后,夏天就快来了。地心的热能顺着植物根须慢慢爬上来,与海洋飘来的冷气汇合后,化成雾气,湿得可以攥出水来。
岛国地处北纬49 度至61 度之间,具有温和湿润的海洋性气候。这种气候极易营造出迷离凄美的氛围。木围栏在雨水中变成灰黑,石墙上长满苔藓。人们早已习惯了这种天气。邻家老妇人把刚洗的衣服挂出来,不在意让雨水再淋浇一遍。快干透的衣服,有时突遭暴雨,也没有人出来收回家,而是等待太阳再把衣服晒干为止。漂浮的云朵证明这些生活逻辑的合理性,也让岛民对天气有了拟人化的描述。望着阴云密布的天气,有人会说:“已经连着阴了好几天,它辜负了我们的一片好心。”或者说,“太阳一直想露脸呢,可惜云彩太厚了。谁也没有办法”。阴雨天里,偶尔也有片刻惊艳。这边小雨淅沥,远处却有阳光穿透雨幕,一束光照亮了教堂尖顶,又把一大片屋顶点亮。天空似乎开启了希望之门。我直到现在也没搞清楚,是基督教让民众习惯仰望天空,还是习惯仰望天空的民族,更容易接受基督教信仰。
夏日周末,人们都会根据天气预报安排活动,如草地野炊、山野健步。天气预报员在预报天气时,不敢使用任何形容词,只是根据云团走向,来做出大致推测。天气预报说,明天天气晴好,英国人也是将信将疑。他们知道阳光很难持续一天,总会有雨水参与他们的活动。雨下大了,他们就躲在一起避雨。偶尔会有人抱怨几句。这种抱怨是群体抱团取暖的方式。一次,我孤零零地站在一旁,有人调侃地向我打招呼,“还好吧,雨不算大!”我回答,“真是这样呢!”声音不高不低,宛若自言自语。谈论天气是两个人之间的“填充物”。两个人不再有距离感,至少起到“减震”效果,能平缓地切入任何话题。这种交流方式被称作“赞同定律”。表示赞同,双方就有了共同点,也就有了继续聊天的基础。接着无论谈什么,都会变得流畅。如果继续下雨,人们就开车回家,也是一副不气不恼的样子。
在夏日里,室内温度总比室外低两三度。老房子保温效果差,有的木门上还有投信口。这是不折不扣的风洞。一阵冷风窜进来,先在客厅里打旋,扑灭所有热气,然后慢慢匍匐进卧室里。室内潮气太重,桌子上的生日卡片都会变软,无法长久站立。我泡上一杯下午茶,茶杯上冒出丝丝热气,那是对温度的依依不舍。老人们依然在屋子里喝茶读书。多变的天气让英国人不相信环境,而是相信自己的内心,这让英国人具有极强的独立精神。
只要天气好,人们就出来晒太阳
阴雨天的唯一好处是让我懂得了艳阳的珍贵。一道阳光都会让我怦然心跳,让我内心充满愉悦和活力。柔蓝衬托着轻盈白云,几朵云彩汇聚在一起,又悄悄散去,似乎被一种看不见的力量所操纵,留下深邃的蓝。花卉和绿草在阳光下变得张扬。习惯了阴沉天气的美女,赶紧减掉衣服,把心理承受底线一压再压,尽力多暴露出肌肤,干脆穿着内衣裤做日光浴,半个小时翻一次身,让阳光均匀地分配在她们身上,吸收光线里的生命能量。她们戴着墨镜,手里捧着一本旅游书,任思绪随着文字飘得很远。一年中,人们对明媚天气的记忆之深刻,犹如冰岛人记得火山喷发一样,在脑子里清晰如图画。
晴天落日又是一番绚烂景象。橘黄的阳光挂满林梢,在天边渲染出红云。红色双层巴士带着落日余晖满街奔跑。人们回到家里,吃完晚饭后去阳台透气,只见几颗亮星早已站好位置,一点点伸展光芒,扩大自己的领地,引出无数星星捍卫自己的存在。人间灯火繁华,开始了夜伦敦的喧闹。过了后半夜,如果恰好醒来,掀开窗帘,望一望窗外,马路上石子发着幽光,那是飘过的一阵细雨,已经为第二天早晨准备好了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