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原乡

文学原乡

乡民生活淳朴、单调和少诗意。只有当文学光芒照射到乡民身上时,我们才会看到乡村生活的真实和魅力。文学作品中带有情感色彩的描述,成了理解一个乡村生活的注释。尽管当今的乡村并不完美,甚至有些老旧破败,游客都会自动脑补百年前的场景,遥想百年前的时空。这是一次选择性的记忆,带有谅解和美化。

我去西约克郡的哈沃斯(Haworth)那天,天空飘过一阵冷雨,很快又一片艳阳。大自然到处是流动的光。当情感融入其中时,便是流动的生命。哈沃斯是勃朗特三姐妹(Brontë sisters)的故乡,夏洛蒂创作出了《简·爱》,艾米莉写出了《呼啸山庄》,安妮创作出了《艾格妮丝·格雷》。英国文坛三姐妹的传奇故事,特别是电影《简·爱》上映以后,吸引了世界各地的读者来这里参观。村庄也有了像样的礼品店。餐馆和客栈生意都比附近村庄兴隆,邮局里总是挤满了邮寄明信片的客人。

维多利亚时代的女作家们,善于描写乡村生活。在她们的小说里,伦敦只是一个遥远又模糊的背景。这些乡村女作家的知识不一定多么丰厚,却有细腻的情感。文化激发了她们的生命力和欲望。她们富有激情的表达和心理剖析,成就了自己的文学性格。小说中的人物仿佛就曾生活在这里。游客在这里寻觅,甚至站在作者曾经站立过的地方,仰望天空,追想当年的生活和氛围。中世纪的教堂、沼泽地、雾气和石头上的青苔,都加重了故事的氛围。小说中的某个人物,似乎随时会从一条小巷里走出来。

哈沃斯建在一个高坡上,教堂是制高点。斜街是用整齐切割的长方石块垒砌。脚步和马蹄磨损了上百年,石面依然锃亮坚固,少有破损。我想象着一辆老式驿车从这里走过,车夫身材高大,面色红润。他披着一件黑色斗篷,戴着宽边矮顶帽,脖子里系着白色围巾,脚蹬一双长筒马靴,紧身裤腿塞在马靴里。驿车总会在街道上荡起一阵旋风。街道立刻热闹起来,有人下车,有人上车。车夫还把包裹和信件递给女佣。夏洛蒂曾经在附近村子里当家庭教师,受到了很多屈辱。她带着艾米莉从这里坐上了驿车,前往布鲁塞尔学习法语。她们的眼睛里有对新环境的期待和忐忑。一阵风起,几根垂下来的树枝晃荡起来,扰乱了我的视线,我才从幻想中回过神来。

社区教堂(Haworth Parish Church)里面有勃朗特家人的墓碑。他们去世后都埋在这里。靠近牧师讲演台的地面上镶嵌着金属牌,上面镌刻着艾米莉·勃朗特和夏洛蒂·勃朗特的生卒日期。教堂后侧是墓地,跨过一道低矮石墙,就是勃朗特牧师的居所,现在已经改成了勃朗特家庭博物馆。这是一座灰砖二层楼,以现在的居住条件来看,这是一个相当殷实的家庭居所,里面有厨房、餐厅、书房和卧室。勃朗特夫妇生育有五个女儿、一个儿子。夏洛蒂·勃朗特排行第三。两个妹妹是艾米莉和安妮。在夏洛蒂5 岁时,她母亲去世。毕业于剑桥大学圣约翰学院的父亲,常指导孩子们读书。所有的感知都是如此新鲜和亲切。书房里的红木家具很讲究,上面摆放着硬皮图书。二楼是陈列室,有勃朗特姐妹穿的衣服。展览柜里放着她们的明信片、图章和蕾丝帽子。夏洛蒂和姐妹、弟弟先后被送到附近的一所寄宿学校读书。孩子们吃不饱,还要经常受体罚。她的两个姐姐在学校里感染了伤寒,都不幸去世。这给她们的生活留下了阴影。

勃朗特三姐妹的故居已经改进成了博物馆

走出博物馆,有道门通向书店,里面全是三姐妹创作的小说,各种版本都有。出生在牧师的家庭里,孩子们获得了更多的精神愉悦和独立精神。夏洛蒂·勃朗特说:“我贫穷,卑微,不美丽,但当我们的灵魂穿过坟墓来到上帝面前时,我们都是平等的。”这是独立女性的呼声。她们的天赋与后天教育相互作用,形成了她们的敏锐观察力和感受力。夏洛蒂·勃朗特用细腻的笔调,塑造了渴望独立的女性形象。《简·爱》对当代欧美女作家产生了重要影响。夏洛蒂·勃朗特的生命只有短暂的39 年。她早已参透了生命的意义和价值。她平静地写道:“人生在世,谁都会有错误,但我们很快会死去。我们的罪过将会随我们的身体一起消失,只留下精神的火花。”

村外有一条老式火车道。远处有成片的石楠花。虽然是夏末秋初,天气已经寒意甚重。紫色的石楠花让周围显得生气勃勃。正因为它的沉稳和耐苦寒,紫色在英国色谱中被视为尊贵颜色。我穿过一片砾石丘地,进入了私人牧场边界。狭窄的路径上有一道木栅栏门。这种门有内外两道栏杆,只能容下一个人,一个人进去后,向上搬起门上的铁插销,把门打开,再转身把门关上。铁插销靠重力自动插回。这种设计是防止牧场里的羊跑出来。牧场不大,却古朴自然。此时天色渐暗,大自然中的色块重新进行了排列组合。大片的浅绿色变成深绿。烟雨飘过来,空气迷蒙,这是电影《简·爱》中的经典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