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荷区的酒吧
除了大众化的酒馆外,城市里还有相对小众的酒吧(Bar)。英文“bar”原为“棒条”的意思。依照传统习俗,许多小酒店柜台前的脚下,都装置了一根铜条,以便顾客用一只脚踩上去,可以让身体更加放松自在。我曾经邀请朋友去酒吧,却被拦在了酒吧门外。门卫说:“抱歉,你不能进去。”我感到奇怪。对方解释说:“你穿着牛仔裤。这里禁止穿牛仔裤的人进去喝酒。”原来,不光是顾客选酒吧。酒吧也在按着自己的规矩挑选顾客。
唐人街附近的苏荷广场,在1680 年前后曾是伦敦北界,再往北就是田野。贵族经常来这里狩猎。他们在狩猎时喜欢高喊“Soho(苏荷)”。这便是苏荷区名字的来历。一个世纪后,苏荷区纳入了伦敦市区。当时这里的街道污水横流,石块铺成的马路高低不平,车轮外缘是铁箍,与地面摩擦时发出刺耳的噪音。为了减少噪音,很多居民在靠近马路的窗外铺撒了麦秸。雨水浸泡的麦秸发出腐烂味道,街道污秽不堪。这里曾有“一平方英里之罪孽”的说法。19 世纪以后,这里成了伦敦的娱乐中心。在迷宫似的街巷里,有剧院、红灯区、性商店和各类酒吧。很多人下班后都乐意来这里喝酒消遣。
伦敦苏荷区的酒吧颇有情调。外面有霓虹灯闪烁,酒吧里面有不锈钢支架的高脚凳。墙上悬挂着老照片,酒吧里弥漫着一股波西米亚气息。每个酒吧都有不同的消费群体,有的光线朦胧,有的安静优雅。进入酒吧后,就没有了性别、种族和社会地位的差异。无论是修理工还是哲学家,每个人在踏入酒吧前,就必须抱着一种平等心态。一个酒吧不仅仅是一堆酒杯和桌椅,也不仅仅是一群人凑在一起,而是一种环境与消费的集合。它背后是上百年凝聚起来的习俗和文化。
一酒吧的墙上挂满了当地名人和风景照片
酒吧老板都殷勤好客。他们的聊天也是营销的一部分。其中很多老板都是话痨,不忙的时候会给你讲趣闻逸事。一位老板告诉我,16 世纪以来,贵族和城市新贵都积极参加下院议员和地方议会选举,而且竞争越来越激烈。这种竞争并非完全基于政治观点的不同,而是家族之间的权势之争。在1784 年的威斯敏斯特区地方选举时,无畏福克斯酒吧(The Intrepid Fox)的老板山姆·豪斯特别推崇辉格党竞选人查尔斯·福克斯。无奈福克斯的知名度不高。到了大选投票日,山姆·豪斯动员很多朋友和贵妇人来酒吧里喝酒,条件是必须为福克斯投票。查尔斯·福克斯是德文郡公爵夫人乔治亚娜·斯宾塞的远房侄子。乔治亚娜·斯宾塞也积极为福克斯拉票,以接吻换选票。她的优雅身段、漂亮容貌吸引了很多男人。查尔斯·福克斯靠此一招,赢得了足够多的选票,击败了对手。这成了英国早期民主选举的笑料。
卡尔·马克思、法国总统戴高乐都曾是苏荷区酒吧常客。1849 年5~6月,马克思受到普鲁士当局和法国政府的驱逐,于8 月下旬带着家人来到伦敦,起初住在迪恩街64 号,1851 年才搬到了迪恩街28 号,一直住到1856 年。他经常到附近的红狮酒吧(Red Lion)喝酒。1850 年前后,很多从欧洲大陆来的共产党人,会前来拜访马克思。他们经常邀请马克思来这间酒吧聚会,探讨工人运动问题。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受到了普鲁士特工的监视。普鲁士内政部曾向英国外交大臣帕默斯顿通报信息,说伦敦有一群共产党人计划行刺维多利亚女王。英国外交大臣对此却无动于衷。帕默斯顿说:“根据我们的法律,仅仅谈论弑君……不足以构成逮捕谋划者的理由。”
很多艺术家和文人都喜欢在这里的酒吧聚会。在特殊的氛围里,激情碰撞,灵光一闪,就会在酒单边缘写下一首名诗。菲茨罗伊酒吧(Fitzroy Tavern)位于夏洛特街与风车街交会处,从1920 年到“二战”结束,这个酒吧一直是伦敦知识分子和波西米亚艺术家的聚会地。威尔士女艺人尼娜·哈姆奈特(Nina Hamnet)与老乡狄兰·托马斯(Dylan Thomas,1914—1953) 在这里喝酒聊天。狄兰·托马斯写出了《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宵》:“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宵,老年应当在日暮时燃烧咆哮;怒斥,怒斥光明的遁逃。”诗人用诗歌鼓励父亲与疾病抗争,写出了人生豁达和顽强。阿盖尔街上的阿盖尔纹章酒吧(Argyll Arms)是作家乔治·奥威尔经常光顾的地方。他在这里撰写了多篇文章,其中一篇就是批评英国广播公司记者不信任下层民众。
老酒馆内景
老康普顿街(Old Compton Street)有多家酒吧、餐馆和咖啡馆。这里的夜晚灯火通明。很多人在附近剧场看完戏后,意犹未尽,来这里喝一杯。1871 年,法国象征派诗人保尔·魏尔伦(Paul Verlaine,1844—1896)与阿尔蒂尔·兰波(Arthur Rimbaud,1854—1891)从巴黎来到伦敦。伦敦有宽松自由的创作环境,但是气候却让他们难以适应。兰波曾经抱怨伦敦泥泞,雾气沉沉,他把伦敦形容为“黢黑如乌鸦,吵闹如鸭子”。酒吧里除了提供啤酒外,还有威士忌、白兰地、朗姆酒、伏特加和杜松子酒。很多小商贩私自酿制杜松子酒。兰波抱怨说,酒吧里的杜松子酒如“下水道里的浓缩污水”。
随着网络销售的增加,民众减少了去酒吧的次数。有些酒吧已经难以维持,伦敦为此出台了保护性法规。新法规允许社区民众把自己喜欢的酒吧和酒馆,选定为“有价值的社区财产”。这可以保护酒吧和酒馆免遭拆除。英国酒吧和酒馆在世界上是独一无二的,是非常传统的存在。它们也是社区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